一笑

说起来，我遇见何煦算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一月份的厦门不觉冬凉，处处花草繁盛，白天阳光穿透云层，毫不吝啬地洒在公路两旁白漆栅栏的凌霄花架上，倒真有种春色满园关不住的意味。

我端着测完料的量杯和试管沿着车间长长的走廊往水房跑去，路上有时会从忽然两侧的车间里闪出一两个人来，笑着和我打招呼，“妹妹，又去洗杯子呐？”我笑笑，“忙起来了嘛。”

我年纪小，性子又跳脱，用他们的话来说，我是这车间里难得的欢乐。从正A到H，基本上每个车间都有和我相识的人。而值得一提的是，何煦是个例外。尽管他工作的正B车间和我工作的正A车间仅一条走廊之隔，尽管在我工作了半月之后和包括他所在的邻近三四个车间都打成一片，但我与他的交集仅限于知道正B车间有个叫何煦的人。

何煦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曾带过他几日的龙哥对我说，“那小子，闷的很。”那时，我顺着龙哥的目光看去，只看到车间一角里那道埋头操机的背影。我兴致怏怏，缠着龙哥给我讲车间里其他人的故事。

我以为直到我离开，我都不会和那个叫何煦的人有任何交集。但是缘分就是那么玄妙，你撞上了我，我遇到了你，避无可避。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海风很大的晚上，站在安全门旁可以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扑到无尘服的衣领里有些凉意。车间里大姐已经测完料，开始喊我去洗量具。

大姐（汪娟）小妹，去洗量具！

大姐不是我真正的姐妹，我们其实是河南老乡，大姐和我妈妈一样年纪，只是整个车间的人都唤她大姐，我便也入乡随俗了。我与大姐不同的是，同为河南人，大姐可以说一口地道流利的河南话，而我连半句河南话听不懂。

我（盛夏）来了！

我忙推开门，跑向测量台，大姐正用沾了水的无尘布擦拭测量时洒到测量台上的浆料，看到我来了，便停了动作。

大姐（汪娟）又跑到哪里去玩了？一天到晚待不住。

我（盛夏）哎呀，不是没有事可以做嘛，我无聊。

大姐（汪娟）好好好，去把东西洗了，这下你有事情可以做了。

我拿了量具出去，往水房跑，推开水房的们，正与正B车间来洗机器的几个同事对上目光。

同事A小妹你又来了啊。

同事B小妹你最近怎么不来找我们玩啦？是不是龙哥上次惹到你啦？

龙哥（周金龙）你闭嘴吧，关我啥事？小妹，那可不是我的错哈，要怪就是陈旭东那家伙，他胡说八道来着。来，小妹，你来洗量具。

龙哥说着，拉了一把原本在用水龙头洗零件的同事，让他停下。

龙哥（周金龙）来来来，别洗了，给小妹先洗。

我抿嘴一笑，没有拒绝，顺水推舟过去洗量具，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起来。我洗量具时，何煦就站在我旁边，可能他是在等我的水龙头，可是身旁站了一个陌生人的感觉着实不是很好。我匆匆洗完便要离开，临了推门时不忘转身跟龙哥一行人挥手，我正欲阖门，却看见何煦仿佛对着我说了句什么。车间里的工作的人都戴着口罩，我无法看到他的嘴型，但从他动着的口罩判断出他是说了话。

我疑惑。

我（盛夏）怎么了？

何煦的口罩再次动了，水房里充充斥着哗哗的流水声，我并不能听清他的声音。

我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次。

我（盛夏）怎么了？

依旧只能看到何煦的口罩在动，却无法听见他的声音。

我放弃了，心道若是有什么事情下次遇见再问也可以。于是朝他粲然一笑，说了一句“再见”，转身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