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帅哥您好，您是剪发还是烫发、染发？”
“我就剪个头发！”
“好嘞！帅哥，咱们干洗一下吧，舒服！我顺便帮您按按头！”
小帅本想拒绝，他早晨刚刚洗过头发，稍微冲一下水就行了，而且他今天事情挺多的。
可理发师不由分说，已经把洗发液挤到头上，麻利地揉搓起来。“喂——你——”小帅想拒绝，甚至是拉下脸上数落对方几句。可他是个老实人，习惯替别人着想。
干洗就干洗吧，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何必发火呢？
“帅哥！您这头发质量不错啊，又黑又密，瞧瞧这弹性！跟钢丝似的！”理发师抓起一把头发，来回拉扯着。
小帅知道，理发师通常话都比较多，很会察言观色，“还行吧，我还年轻，还没到脱发的时候呢！”
“谁说的，我见过太多了，年纪轻轻的就戴假发了。帅哥！一会儿我给你做个造型吧，特别符合您的气质，保证焕然一新。您听我的，头发的造型对于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我给您做一个最时尚的！”
小帅想起晚上还有一个酒局，他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是该好好捯饬捯饬，就似是而非地答应了一句，“嗯！”
听到这个字，理发师立刻更加精神了，“帅哥！我们店现在有活动，充一千送一千！特别合适，我给您做这个造型，九百九十六，您现在办一张卡，就相当于半价，省了五百块钱呢！”
“今天我就先剪一个头吧，下次再说！”
“哎呦哥，您不早说，刚才您答应做造型，我就给您用了高级养护液，这一瓶好几千块呢，这让我们店长知道了，还不把我开除了！我就是一个外地打工仔，哥您体谅体谅我行吗？要不然您结账的时候，还得多加两百！”
其实理发师的年纪比小帅大多了，他一口一个“哥”，叫得小帅有些不好意思。
“行行！那你就做吧！”小帅咬了咬牙，一千就一千吧，剩下的钱留着剪头发，也能剪一阵子呢。
（二）
终于开始做造型了，理发师在小帅的头发上夹满了夹子，还抹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的嘴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从家长里短聊到人生哲理，没有他不懂的。小帅本来就是个话少的人，剪头发的时候他通常都是闭目养神。今天倒好，剪个头发比上班还累。
“你不去当老师真是可惜了！”小帅心里暗暗地想，“拜托你快点行吗？我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哥！其实咱们店现在还有更优惠的活动，只要您充五千块钱，就可以办一张钻石卡，这次的造型、高级养护，全都免费，您看是不是太划算了？”
“真的不用了，我今天其实就是路过！我不住在附近的！”
“哎呦哥，咱们这是连锁店，全国各地甭管走到哪，都能用！您就放心吧！”
小帅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刚开始的时候，自己直接拒绝不好吗？他是看到门口写着剪头发35一次，才推门走进来的。现在怎么变成五千了？
他想拒绝，可是找不出理由。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理发师又开口了。
“哥！我一看您就是青年才俊，不管是衣品、样貌、消费理念，都是特别出众，一个人的形象多重要，第一印象在人际关系里多重要，您给客户留下一个好印象，签一个大单子，还差这点小钱吗？哥！您不会卡里没有五千块吧？”
他的话锋突然一转，小帅直接愣在了那里，“怎……怎么可能，五千……我当然有！”
“阿辉，帮这位哥刷卡，办一张咱们店的钻石会员卡！”理发师大声喊店里的一个小伙子，他留着一头刺猬似的黄毛。
“好嘞！哥！您这边请，我帮您开卡！”
小帅被将在当场，一脸无奈地刷了五千块钱，不一会儿造型也做好了，“哥！慢走啊！我叫阿峰，下次您记得找我哈！慢走！慢走！”
走出理发店之后，小帅这才想起头发的事，他找了一面玻璃镜子，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再把头发来回摆弄一阵，“呸！什么造型！跟胡同里八块钱剪的差不多！奶奶的！”
（三）
“李总！李总！我是小帅啊，我已经快到饭店了！”
“小帅，晚上的饭局取消了！”
“啥？取消了？别啊李总，我地儿都定好了！什么？您要和几个朋友去夜总会玩啊？那……那李总，我也去行吗？”
“行，你愿意来就来吧，你可把钱带够了啊，我这些朋友都是场面人，你别扣扣索索的给我丢人！”
小帅让出租车司机改变路线，立刻奔向夜总会，小帅是搞医疗器械的，跑关系、拉客户是他的主要工作。
小帅大学毕业刚刚三年，在大学里他是一个文静内秀，近乎于腼腆的男孩，他的理想是当一名画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画家要做好常年吃馒头夹咸菜的准备。
小帅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一个读大学的妹妹，他只能学着在人前逢迎。
“来！看看！你们见过这种烟吗？哎呀！小帅！这烟在你兜里都搓揉了多长时间了？”李总拿起小帅递上的烟，不屑地抖落起来，烟掉落一地。
小帅自己不抽烟，他知道李总抽这个牌子的烟，这盒烟已经揣了一个多星期了。
李总把空烟盒往小帅的脸上一甩，“去！找几个姑娘，陪我这几个朋友唱唱歌、喝喝酒！”
“行行！我这就去，大家有兴趣的话，我立刻去！”小帅把空烟盒塞进口袋，不敢表现出任何怒色。
“废话！没有兴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你以为是来扶贫养老的吗？这个傻小子，这还用我吩咐吗？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赶紧去吧，安排几个年轻一点的，苗条点的。你机灵点行吗？你们老板怎么回事？怎么派来个木疙瘩！”
在一片哄笑声中，小帅赶紧退了出去。
（四）
“小帅！小帅！来来来！咱们玩个游戏！”
喝到酒酣耳热的时候，李总突然喊小帅的名字，他从包房门外一溜烟地跑了进来，“李总，您说，您有什么吩咐？”
“是这样啊！”李总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搂着一位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低胸长裙，发髻高高挽起，甚是好看。李总把一口香烟吐在小姑娘的脸上，她丝毫不躲闪，保持着甜甜的笑容。“小帅！你喊她一声妈！”
“叫妈！叫妈！”“可以！可以！哈哈哈——”李总的几位朋友都喝了不少，身边都揽着一位小姑娘。
小帅脸色阴沉，在一片哄闹声中，挤出尴尬的苦笑，这小姑娘看起来比他还要小。
“李总，别开玩笑了！”
“不愿意叫是吧，不愿意叫就给我滚蛋！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笑容慢慢消失，小帅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姑娘推了推李总的肩膀，“哥！他不愿意叫就算了吧，咱们换个别的玩！”
李总把她的手推开，面无表情，眼睛只是瞟着小帅。
“妈！”小帅咽了几下口水，终于叫出口。叫完后，扭头冲出包房。
“哈哈哈——咱们继续玩，小妹妹你有儿子啦，这么大个儿子啊！”
小帅一直冲进卫生间，把头埋进洗手池里，任凭冰冷的水从头顶流到脖颈，好一阵子后，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自己，一拳捶在镜子上。
“啪啪——”卫生间里响起清脆的耳光。一个刚刚迈进来的小姑娘吓了一跳，看到一个年轻人左右开弓，正在扇自己耳光，赶紧退了出去。
（五）
“喂喂喂！你在这干嘛呢？怎么睡在楼道里？”深夜，小帅被巡视的保安推醒。他守在包房的门口睡着了。
“我在等我们老板呢？”
“什么老板？房间里的人早就走了！你跟我去一趟保卫部！”保安执意要把小帅带走。原来，李总和几个朋友早就回客房里睡觉去了。走的时候，看到小帅在门口睡觉，大家哈哈一笑，从他的身上迈过去。
小帅带着保安，敲响了李总的房门，过了好一阵子，房门才慢慢打开，“干嘛？干嘛？大半夜的敲什么敲？有病啊？”
“李总！是我啊，我说你是我老板，保安不信！”
李总看看小帅，看看保安，轻蔑地点了点头，“是我们的人，你走吧！”说完，李总就要关门。
“李总！李总！我睡哪个房间啊？”
“什么哪个房间？这事应该你安排好！我说你能不能干点事，还得让我亲自给朋友安排房间是吗？没地方睡去大厅等我！笨死你得了！”
小帅无奈地走了，卷缩在大厅的沙发上。
“先生！醒醒醒醒！”不知道睡了多久，小帅被酒店的服务员推醒。
“几点了？对了！李总他们呢？”小帅猛地坐起来，发现已经上午十点了。
“楼上308的李总吗？带着五六个朋友的那位李总？他们已经走了，临走的时候说找您结账就行！”
“走了？那行！结账！结账！”
服务员把单子递给小帅，他们几个人一晚上消费了4万2。
“多少钱？四万多？他们都干嘛了花这么多？”
“先生，单子在您手里，没什么问题的话麻烦您结账，您是刷卡还是现金？”
“催什么催？我知道了！”小帅终于爆发了，朝着服务员大吼起来，差点把吐沫喷到对方的脸上。他也就只能朝服务员吼吼。
（六）
出了夜总会，小帅赶紧给李总打去电话，“李总！您去哪了？哦！去高尔夫球场了，那我去找您行吗？”
“行！你愿意来就来吧！合同啊，合同的事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你着什么急啊？见面再说吧！”
小帅摸了摸自己的包，刚刚在前台，已经把卡里的钱都刷干净了，还差一万多块，还是跟大学哥们借的。
在车上，他给老板打去电话，询问一下自己该怎么办。
“想干大事啊，这就是必须的，千万别把他得罪了，我一会儿给你转几万块钱，你给我把他伺候好了，不就是当孙子吗？只要能挣钱，当孙子就当孙子呗！”
挂了电话，小帅叹了一口气，唉！人可以不向人低头，但是必须向钱低头！
面子？呵呵！面子多少钱一斤？揉碎了扔到地上，都没人捡！
李总啊！李总！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超过你，把今天的一切都加倍还给你！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