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寿（下）

天宸宫。

“你查到了？”皇帝坐在高位上，摩挲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道。

隐贞的腰背微微弯曲着，以十分谦卑的姿态跪着：“回禀陛下，属下已经查到了那女子的身份。”

“秦墨的幕僚？想来他那一堆幕僚，也不都是废物。”皇帝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跪着的人。

“陛下，她并不是秦墨的幕僚，而是秦墨的王妃，赵徽瑜。”

“赵徽瑜？”皇帝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秦墨的王妃……”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记忆：“赵家的那个傻子？”他觉得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赵徽瑜和秦墨还是他赐的婚，他挑了许久才挑中赵徽瑜的，赵家身份与晋王府相当，赵徽瑜又是个傻子，他让秦墨娶个傻子，本来就是为了羞辱他的。

他坐等看戏，等着看那傻子将秦墨的后院搅得天翻地覆。然而，他等来的，竟然是那傻子独自一人潜入了皇家别业，将秦墨救了出去。

“陛下，赵徽瑜并不是傻子。”隐贞道，“属下与她有一面之缘，她眼带灵气，身手不凡，是个——”隐贞顿了一下才想出一个形容词，“是个举世无双的女子。”

隐贞以女子身份入宫成为侍卫统领，本就是与众不同的女子，而能让她用这般词形容的，必定是真的举世无双。

一个傻子怎会成为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子呢？

皇帝怎么也想不通。

但是隐贞不会说谎。

皇帝用手抚着额头，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想来还是他将这样强大的助力送到秦墨的手里。他聪明半世，竟然做出这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

赵徽瑜。

皇帝的眼中露出沉思的表情。他将这股助力送到秦墨的手中，便要想办法拔除……

“你在何处遇到赵徽瑜的？”

“属下见到她的时候，她刚好从寻花楼中出来。寻花楼的主人便是贺重言。”

“贺重言！赵徽瑜去见了贺重言？秦墨还真是狼子野心，竟将主意打到了贺重言身上！”皇帝锐利的眼眸中突然杀气大作。

“陛下，可要属下去杀了赵徽瑜？”隐贞道。

杀了她？不……这样太简单了。

皇帝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仿若结出了一层寒冰。

“你可记得秦十娘吗？”皇帝道。

隐贞的记性十分好，自然记得，她面目表情复述道：“秦十娘与诸葛果师出一脉，性格却截然相反。秦十娘性情古怪，擅长用毒。秦十娘与贺重言早年相识，对贺重言一见钟情，追着贺重言近十年。贺重言被秦十娘缠地怕了，才隐姓埋名，居于京都。”

“秦十娘对贺重言有很强的占有欲，但凡亲近贺重言的女子，皆被秦十娘各种手段折磨，最后生不如死，后悔为人。”

隐贞极其聪慧，很快猜到了皇帝的意思：“陛下的意思是，将这件事告诉秦十娘……”

“一妙龄女子终日缠着贺重言，你猜秦十娘会怎样？”皇帝原本的抑郁一扫而光，结着寒冰的脸终于化开了。

以秦十娘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会想尽办法折磨赵徽瑜。那时，晋王妃试图勾引贺重言的名声就会传出去，整个王府的名声都会被败坏了。

那个时候，赵徽瑜这个王妃就不再是秦墨的贤内助了，而是晋王府的耻辱了。

“属下立即去办。”隐贞道。

皇帝一挥手，隐贞的身影便迅速消失了。

皇帝靠坐在龙椅上，脸上的笑容渐渐绽放。

“陛下圣明。”娇柔的女子从帘子后扭着妖娆的身躯走了出来。

皇帝大手一捞，便将女子搂进了怀里：“爱妃，陪朕一起看这场戏吧。”

赵徽瑜去找邬良突，进门的时候刚好和马哈丹擦肩而过。

她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邬良突手里拿着一朵红花，脸颊红彤彤的，眉眼间全是笑意。

赵徽瑜一进去，邬良突连忙收敛了笑意，若无其事地将那朵花插进了花瓶里，然后蹦到了赵徽瑜的身边，抱住了她的手臂：“姐姐找我？”

赵徽瑜若有所思地看了那朵花一眼，然后拉着邬良突的手坐下，问道：“你认识赫赤吗？”

赵徽瑜在贺重言那里撞了墙，她并不放弃，反而愈挫愈勇。

经过上一次见面，赵徽瑜对贺重言的性格进行了初步分析。

他是个十分重诺言的人，他真正厉害的地方或许不在于那张嘴，而在于能看透人心。

任何人都有弱点的，贺重言也不例外，她如今缺乏的便是对贺重言的了解。

在贺重言那些众多传言中，与赫赤一场会面，最为有名。无数人想知道那一场密谈，贺重言究竟说了什么，让赫赤变得这般重仁义。

赫赤是瓦剌一族，而邬良突是瓦剌公主，赵徽瑜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试图从邬良突这里窥见一丝真相。

“赫赤我知道啊，他是马哈丹的堂兄！”邬良突道，“姐姐想知道赫赤的事吗？我去叫马哈丹来，姐姐有什么话就问他。”

很快的，马哈丹便被叫来了。

马哈丹强壮高大，邬良突生得娇小，两人站在一起竟是意外地相配。赵徽瑜略微走神，邬良突拉了拉她的手臂，赵徽瑜才回神。

因着邬良突的态度，马哈丹对顾水月也客气了许多，他客客气气地站着：“王妃想问什么？”

“我想问贺重言与赫赤那场会面的事。”

“这就十分巧了，那件事堂兄酒后，曾与我提起。那件事并未有外人传得那般神乎。我堂兄从小学习的便是如何不择手段的胜利，并不曾学过礼义廉耻，所以贺重言再会说，也不可能将我堂兄说的幡然悔悟的。”

“贺重言真正厉害的地方，不在于他能说会道，而在于他——能读心。”

赵徽瑜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能读心可比能说会道厉害许多！但是这世上怎会有能读心的人？

“堂兄之所以放回人质，后退三十里，是因为他跟我堂兄说了一句话——这场仗打赢了，对你毫无益处。”

彼时，赫赤领兵在外，家人皆在上都，若是他赢了，能让瓦剌势大，而他的用处对于瓦剌王来说就小了。他的存在只会让瓦剌王感觉到威胁。所以，这场仗，对他而言，输比赢更好。

“这不是读心，这是权谋，贺重言具有极强的洞察力，直击人心。”赵徽瑜道。

这样的人，简直堪比祖上！

能得到这样的人为幕僚，简直如虎添翼。

此时的赵徽瑜只知道贺重言的厉害，并不知道他与秦十娘的那场纠葛，更不知道针对她的危险已经悄悄降临。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

贺重言为何要在京城开一家青楼？

青楼中的女子为何这般普通？

思索到最后，赵徽瑜得出一个结论，贺重言根本不想开青楼，或许只是在掩人耳目。

只是，贺重言到底在逃避谁的耳目？

许多疑惑萦绕着她，赵徽瑜觉得自己只有解开这些谜团，才能找到贺重言的弱点。

三日后，她再次上门拜访贺重言。

她一进门，便觉得今日的寻花楼异样的安静，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别样的气息，淡淡的香气钻入鼻孔。

眼前一抹红色闪过，赵徽瑜仰起头，便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从二层飞了下来，径直落在她的面前。

那是个容貌异常艳丽的女子，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媚意，秋日里，她身上只穿着一抹白纱，露出雪白的脖子和半裸的酥胸，模样十分诱人。

秦十娘！

赵徽瑜几乎脱口而出。

然而她还是忍住了。

“你就是赵徽瑜？”

赵徽瑜点了点头。

“我叫秦十娘，你可以唤我十娘，我在这里呆了一日，见到的人都十分污眼睛，唯有你生得不错，只比我差一点。”秦十娘道。

“十娘过奖了。”

这么多年未见，她还是旧日模样，夸起自己来一点也不含糊。

“你是来找贺重言的？”秦十娘问道。

赵徽瑜点了点头。

赵徽瑜一点头，秦十娘眼中便闪过一抹阴冷的毒光。赵徽瑜将这些都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刚刚那一眼里，已经暗藏了无数折磨人的手段。

“我带你去找他吧。”秦十娘道，说着便往里走去。

赵徽瑜没有迟疑，便立即跟了上去。

就算知道眼前有秦十娘设下的陷阱，她也得往里跳啊。

两人一起走过长长的回廊，走到一个院子里，秦十娘指着一扇门道：“你自己去寻他吧，他就在里面。”

赵徽瑜推门而进，便觉得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她想要屏住呼吸，但是那香气还是钻入了她的鼻孔。

赵徽瑜知道秦十娘的厉害，根本没有反抗，任由异香入鼻，晕了过去。

这世上根本无人能逃得过秦十娘的毒香。

诸葛果的枪，秦十娘的毒，十年前，这两样东西让神凰许多人闻风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