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十八岁遇见了一个心动的姑娘。
长长的绿皮火车载着一群意气风发的新兵通往梦想,我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对部队生活充满期盼。
火车连续开了两天,见到她是在一个中午。
大家差不多都歇下了,我从书里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陆指导员身旁的姑娘。
她没有穿着军装,我猜测她应该不是这列火车上的女兵,只不过看起来她和陆指导员的关系很好。
我是如何心动的呢?是她无意间转过来同我对上目光,对我微微一笑的那个瞬间。
我怔了一刹,竟然少有的感受到了慌乱。
不知道陆指导员同她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她就跑去了别的车厢。
我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仅是那一瞬间,便让我久久难忘。
火车又一连开了几天,终于在众人的抱怨声中停了下来。
我紧攥着背包肩带,张望着四周寻找着那个身影。
可以一无所获。
演习来的措不及防,我无心顾及旁事,全神贯注投入了演习之中。
我赢了,应该是赢了吧。
可是为什么欢呼过后,被人们反复抛向空中祝贺后…我的结局确实被退兵呢?
一野“我为了成为一名军人,我连高考都放弃了!你们凭什么退我的兵!”
凭什么?为什么?我真的不甘心,明明我是带大家赢了啊!
难道是我还不够优秀吗?难道我这十几年来为了梦想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父亲的眼神,失望透顶,我受不了,他也受不了。
在我调整完状态,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时,陆指导员带着新的指示找到我。
他说上级决定留下我,为我补上了一场入伍仪式,戴上了那颗熠熠生辉的红五星。
我忘不了指导员对我充满信任的目光,从那一刻开始,我便暗下决心。
我要做这个连,这个团,这个部队最优秀的兵,我要让他们挑不出我任何缺点。
到部队不久后,就下了一场雨。
也正是这场雨,让她一身狼狈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后山的路在雨后变的泥泞难走,拦住了想要继续往前跑的我。
就在我转身想要离开时,忽然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泥坑里蜷着一个身影。
大概是因为泥土到了嘴里的缘故,她嫌弃地“呸呸呸”了几声,想要爬出来。
我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对她伸出了手。
一野“这位女同志,你没事吧?这刚下完雨,后山路不好走,以后来晨跑的话要多注意。”
虽然脸上糊了一层脏兮兮的泥巴,可是她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眨啊眨,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她用我递过去的手帕擦了擦脸,我这才认出来,她是火车上的那个姑娘。
比起上次的惊鸿一眼,这次的她着实算不上惊艳。
一野“我叫顾一野,你呢?”
我忍不住问道。
她有些局促地后退了退,躲开了我伸出来的手。
程木时“木时,程木时。”
一野“一起下山吧,我扶你。”
程木时“不用不用!会弄脏你衣服的!还有你的手帕!我回去洗净还你!”
她反应格外激烈,略显窘迫。
我憋着笑,跟在她后面,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太紧张了,走了两步就扭到了脚,还好我手快,把她拽进了怀里。
白色的衬衫沾上了泥巴,她瞳孔中闪过歉意,站稳后和我道歉。
程木时“要不我帮你洗净…?”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一野“不用,我回宿舍自己洗就好。”
程木时“不行不行,还是我帮你洗吧…我心里有愧。”
我觉得好笑,但是看她执着的样子,还是将衬衫脱了下来。
期间她捂住眼睛的模样可爱极了。
一野“好了,谢谢你啊同志,不过手帕你不必还了。”
程木时“如果你是介意我用过的话,我可以还你一块新的!”
我愣了愣。
还我一块新的?
其实我并没有这些想法,但是这位女同志态度强硬啊。
一野“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对了女兵同志,以后下了雨,不要来山上晨跑了。”
我笑着嘱咐完,对她敬了个礼就跑回了宿舍。
程木时…mùshí是哪个mù,哪个shí呢?
她是卫生员还是通信兵?
她真的还了我一块手帕,在一天训练结束后回宿舍的路上,经陆指导员之手,转交给我。
衬衫和手帕都被她用牛皮纸包着,我趁宿舍无人时打开,手帕就放在衬衫上面,被细心叠好。
手帕是蓝色的花边,右下角绣着一个“顾”。
我凑到鼻前轻轻嗅了嗅,是淡淡的兰花香味。
可惜这次没能见到她,后来好几天,我日日在后山去,都没遇见她。
南征偷着溜出来看发烧的我,递给我退烧药。
我把用她包好的药转到自己的手帕里,将她的手帕归还给她。
一野“对了南征。”
我倚着桌子,有些虚弱地叫道。
一野“你们女兵里,有没有个叫程木时的姑娘?”
江南征“程木时?女兵里没有叫程木时的…一野,她是你什么人吗?”
没有?她不是女兵?
我没来得及回答南征的问题,她就被门外赶来的班长发现了,急忙逃跑。
我借口头晕转移了班长的注意力,顺便打听了一下那个姑娘。
一野“班长,你知道一个叫程木时的女兵吗?”
班长“我倒是认识一个叫木时的,不过她不是女兵,是家属院里一个兄弟的女儿,还没到报名的年龄,明年高考。”
我恍了恍,应该是她吧…原来是住在家属院里的啊…
原以为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直到一个外出日,我在海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长裙,和给我的那块手帕的颜色相近,靠着沙滩上的石头。
海风吹起她长长的头发还有裙摆,静谧得像是一幅画。
我的心轻颤。
一野“程…”
我没忍住叫出声来。
一野“木时同志。”
她闻声转过头来,看见我后弯了弯眉眼。
程木时“是你啊新兵同志?怎么一个人来海边?”
一野“你不也是一个人?”
我鼓起勇气走到她身边,故作淡定。
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是花露水,却要比我用的香一些。
一野“所以,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去镇上逛一逛吗?”
她有些诧异地望了我一眼,随后咧开嘴。
程木时“好啊。”
我们在八月镇逛了一整天,路边的花店敞开门,芬香馥郁,我买了一捧娇艳的玫瑰送给她。
她抱着花爱不释手,我抿着嘴望着她的侧颜。
程木时“对了,你的一野是哪个yīyě啊?”
一野“第一野战部队,一野。”
程木时“嗷…我知道啦!原本想给你在手帕上绣个‘野’字,又怕给你绣错,所以绣了个‘顾’。”
程木时“我这下记住了。”
我低头轻笑。
一野“那你呢?你的mùshí是哪两个字?”
她拨了拨花瓣,抬头望向渐渐驶来的大巴车,缓缓吐出了两句诗。
程木时“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
原是出自杜甫的《春望》
我了然,在上车之前忽然说道。
一野“谢谢你送的手帕,很好看。”
一野“以后有东西要绣的话,我可以去找你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好像我们就会有下次见面了一样。
程木时“当然。”
金色的阳光透过车窗映在她的脸上还有她手中的花束,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没能发出来。
要是有一部相机就好了,我想拍下这一幕,永远纪念。
不过这算不得遗憾,哪怕多年后这一幕仍在我脑海中记忆犹新。
阿时,我记得那个夏天。
阳光,玫瑰,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