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小善去厨房打理残渣,盛若阮望了望月亮,又瞧了瞧张极。
盛若阮我可以摸摸你的铃铛吗。
张极歪头,眼睛里一如既往含笑乖巧却没有温度。
张极你摸吧。
很好说话的样子。
盛若阮的手触了上去,小铃铛一颗缀着一颗,触感冰凉,里面雕刻着细密繁复的纹路,摸上去个别地方凹凸不平,却不显粗糙。
盛若阮只在皇室见过这样精细的手工,摸铃铛时还会偶尔碰到他的黑发。
盛若阮你的铃铛做得很精致。
她轻声赞美。
盛若阮自己做的吗?
张极不是,是我母亲做的。
这他倒是没有说谎。
盛若阮你母亲手真巧。
张极不过她死了。
盛若阮一怔,刚想说点什么,眼前的少年满不在乎地托腮笑道。
张极她是自杀的,她把我父亲杀了之后再割了自己脑袋,她脑子有点毛病,不过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
盛若阮不知道他伤不伤心,虽然看着不像,但她还是转移话题道。
盛若阮我曾经也有一只养过很久的小狗死了。
张极你不是医仙吗?
他眨眨眼睛。
盛若阮失笑。
盛若阮我是救人的大夫,不是兽医。
盛若阮他心脏碎了,我救不了它。
少年“哦”了声,玩把了下袖中藏着的摄魂蛊。
张极今晚的晚膳好丰盛。
张极祝你生辰快乐。
盛若阮有点惊讶。
盛若阮你是怎么知道的,小善告诉你的吗?
张极猜的。
他指指桌上空着的长寿面碗。
盛若阮道了声谢,然后轻笑。
盛若阮你可真聪明。
盛若阮你要不要来帮我,我去市里买了些药材,打算整理一下。
张极好啊。
两人回房内,盛若阮把一包包药材拿出来,青丝柔顺地垂落。她摊开药纸。
盛若阮豆几,你帮我把这两种药挑出来。
她指了指药材内的一株形状纤长的草药,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层冒出的鳞片。
盛若阮这是龙鳞草。
她又指了指那。
盛若阮那是九菇和黄莲。
张极分开?
盛若阮不是,是分在一起。
这三种药材,各个都是很常见的救人药。
盛若阮淡淡继续手下动作,正因为是疗伤效果很好的药,一起买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一种治内伤,两种治外伤。分得很开,平时也不会有人将这三种药混在一起。
张极目光停留一瞬,把蛊虫收回去,帮她做事。
骨腕上银镯子和银铃铛叮叮当当地响,声音很悦耳。
最后一份弄好时,盛若阮起身,月色倾洒在她身上,鲜红的蛊悄无声息攀在她雪白的衣衫上 。
盛若阮我很喜欢你。
盛若阮真的不愿意久留吗。
张极仰头看着她笑。
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里也装满了月色。
常年颜色红彤彤的唇瓣一张一合,如同诱人沉沦的海妖。
张极我……可以考虑一下啊。
张极如果你不怕我给你带来灾难的话。
她上前摸了摸他额前的碎发,一股好闻的清香钻入张极鼻腔,混杂着一些药香。
张极你今天对我动手动脚很多次了呢。
张极救命恩人。
盛若阮叫我盛若阮吧。
盛若阮我有名字。
盛若阮你的药,今晚要不要再换一次?
蛊虫受主人控制一停。
张极思考一下。
张极那就今日。
明日再死也一样。
何况这个医仙似乎很有趣。
哪个救人的大夫会包这么多致命毒药呢,真有意思。
——
换完药盛若阮便回到自己在院子的闺房。
她摘下面纱后随手放在一边,附身看了看不久前被蛊虫攀上过的地方。
盛若阮原来,是会蛊的啊。
月色下少女的面容看不清晰。
夜已深。
她出了房门,伫立在门前,微风轻拂过她面庞边的发丝,树叶沙沙作响。
“公主殿下。”
“魏某前日已寄信通知您,今日便来接您秘密回宫。”
黑暗处,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人,为首的锦衣玉服,面戴佩有皇室标志的面具,其余四人皆黑衣便装,同样佩戴面具。
盛若阮没有回首。
她的声音很轻,很冷,像被风吹走。
盛若阮谁让你们来的,圣上?
盛若阮当初我被废公主之位,就和时朝皇室再无瓜葛,如今只是一介平民,不要再打扰我了。
龙套魏葛:公主殿下无需自贬,臣奉命接您回宫,宫中自然有您尊贵的一席之位。
龙套魏葛:那封信中的信物您自然也收到了,公主您昔日的玉佩圣上还好好保存着,未曾销毁,可见这些年对您的一片思念之情。
他面带微笑,语气挚诚道。
龙套魏葛:您如今颇有声望,圣上又思念您思念得紧,往事一笔勾销,公主殿下,随我们回宫吧。
龙套魏葛:这一方小地,哪能让您久留呢?
盛若阮淡声道。
盛若阮玉佩被我烧毁了。
盛若阮圣上不做的事,我替他做。
盛若阮这处小地方我待着很好,只不过容不下你们这些皇室大佛。
盛若阮各位,请回吧。
这几句话听着客气,细听却哪哪都不客气,魏葛沉声道。
龙套魏葛:公主殿下,将您带回是圣旨,恕魏某不能抗命,魏某也是带着一片诚心请求您回来的。
龙套魏葛:马车就在不远处。
他做了一个手势。
龙套魏葛:请吧。
礼仪的尊敬中透着强硬。
盛若阮垂目。
盛若阮各位这是请还是绑呢?
盛若阮看来是今晚非走不可。
魏葛依旧道。
龙套魏葛:请吧,公主殿下。
龙套魏葛:今晚非走不可,若您要明日走,回宫掉的可是魏某的脑袋。
盛若阮继续道。
盛若阮包袱呢。
魏葛很有耐心答道。
龙套魏葛:公主府会有您需要的一切,这里太过寒酸,都是无足轻重的身外之物。宫中金山银山任您挑选,只要您回宫再当回您的公主。
盛若阮不再开口,抬步往魏葛指示的地方走去,其余四人见她肯走,松一口气,陆续跟上。
这四人都是皇室的暗卫,魏葛没见过曾经的盛若阮,他们昔日可是见过的。
她下毒毒死太后,解刨贵妃世子的事可是历历在目。
那等血腥场面,哪怕是暗卫都忍不住抖三抖。
还没等他们从回想中抽离,就听到背后一声沉重的撞击声。
暗卫的感官何等迅速敏感,立刻回头,就看见刚刚还在说话的魏葛倒在地上。
他眼珠灰白,脸上的表情还没褪去,似乎还没搞清楚情况就直挺挺倒了下去。盛若阮的手还保持着原本伸出要搭在他手上上马车的姿势。
盛若阮长公主刚死,你们就来接我回宫。
一名暗卫慌忙上前探鼻息,已经没了呼吸。
盛若阮这么多年,皇室一如既往无趣,没有什么让我回去的欲望。
……
张极得学中原人喊冤,他今晚可真没想趁夜黑风高偷袭下蛊什么的,虽然是个杀人好夜。
只不过芙蓉肉太多吃撑了,无聊出来消消食,盛若阮不久前上药时指尖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在身上没有散去。
阿月懒洋洋地攀在他手腕处,冰冷湿腻,他身上的铃铛轻轻晃荡。
然后他就目睹了一场凶杀案。
月色冰凉,更衬那夜色中的一抹窈窕白影。
眉目清绝,恍若谪仙。
似是落下凡尘的神明,薄光都偏爱她每一根灵动的发丝。
同时也照亮了足下五具流淌黑血的躯体。
寂静一瞬。
盛若阮的眸光朝他看来。
躲是来不及了,张极眨眨眼。
张极不好意思呢,我回避一下?
攀在他腕上的银蛇轻轻动了动,不对,他得装害怕。
少年后知后觉“啊”了声。
张极啊……好吓人哦。
阿月没招了。
主人,你科班出身的演技呢?喂狗了?这装得也太敷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