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弑君了,父亲,没能做到像你一样的忠臣,这是我的问题。
那之后,我开始不断做梦,梦里父亲总痛心疾首地朝我摇头,说我自私、无义,我是怎么回应的?大概是点了头,然后问他过得还好吗,他说我不配做他的儿子,我天生反骨。
教训进行到后来,就是父亲的各种行为,在我还是襁褓婴儿时,将我高举起来,再用力砸下来。
我在深夜吓醒,冷汗不断渗出来,开始怀疑,我做的这一切是不是错了。
我陷在自我怀疑里很久,久到我从最开始的无措,到后来的麻木不仁。
我以为我的半生完了。
可我梦到了。
那天小公主抚着召吠的头,笑盈盈地朝我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她笑着说抱怨的话。
她说,为什么还不去寻她?
她有些想见我……的召吠。
那是唯一一次,没有被梦里的父亲吓醒,我想或许我该努力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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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一点侥幸,我找到她了。
喜悦的情绪像在疯长,可我用什么方式可以让她甘心陪我呢?
我灭了她的国家……让她失去家人,她无依无靠,只能隐姓埋名生活,她是公主啊……
愧疚和罪恶感如同浪潮般淹没了我……我怎么配跟她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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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说的是对的。
我自私。
所以我强迫她做了宫妃,她只能在后宫里了,陪我一起。
但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太过澄澈干净的眸子里会不会满是恨意……我害怕了。
唯独是她,唯独她别那么看着我。
我是个卑鄙的小人,我把仙女的羽衣藏了起来,我要她做了凡人。
她会很难过吧,我总会这样揣测她的心思,后悔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我只想她能在我身边,用一些手段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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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找我了。
只有一个人。
我许久没见过她了,最近的琐事太多了。
她好像瘦了,弱不禁风的样子,夜间的风太大,若是病了……
我忍住了要出口的指责,因为她看我了。
她眼里的我一定很局促吧。
她眼里藏着星,在烛灯下忽闪,此刻我在她眼中,她满眼都是我。
也许今夜的月色太美了,也许是我的魂魄出了窍,偷喝了酒酿,如今竟有些醉了。
她说她想养一只宠物,随她吧,能教她开心就是我的希望了。
怀里的公主太娇小了,我定是昏了头,竟生了些戏谑之意。
可我也无法不承认,那天夜里,她的耳泛红,我偷偷把爱意倾诉了个透。
“小公主,”
“嫂嫂,”
“我起了歹心。”
她当然听不见,只是扭着要躲开。
我本就有意招惹,何况夜已深了。
我做尽了混账事,在夜里,在树影间,在重叠影里。
却不悔,绝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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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的宠物来得晚了,因为她要应付另一个小东西。
小东西扰了她数月,最后终于舍得饶了她,也饶了我。
哭声震天,小公主疲惫地睡了。
小东西叫谢湫,秋日清晨见霜。
小东西总缠着她,比她养的新宠物更甚,她不恼,逗着谢湫笑。
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幸福。
这一生,如此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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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甲之年,小公主不愿四处走了,只在自己宫里逗宠玩,我常见她时,她总喝着茶,抱着猫。
见我来了,就眯着眼瞧。
岁月对她不算太残忍,她仍如初见那日,没有世故的精明,只有温和。
说来也奇怪,宫里的人年年换,唯独她最是耐看,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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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人间太孤单了,她困了,在午后休憩时想去见见儿时的亲人,只一见就忘了回来。
年岁大了,记不住回来带我一起去了。
真是有些糊涂了。
等我会儿吧。
很快便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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鄑历43年,谢湫继位。
先帝谢雬与虞氏同葬于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