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膝上的佛珠 “啪嗒” 一声滑落两颗，滚到金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在死寂的慈宁宫里像惊雷般炸响。
她猛地直起身，平日里保养得宜的面容因过度紧绷而显得有些扭曲，声音再不复先前的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厉：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她怎么敢？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凌云峰的日子，那些被她彻底掩埋的过往，那些连福珈不知道的过去，这个出身包衣的妃嫔竟能说得这般真切，仿佛当时就站在一旁看着！
太后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胸膛，手心的冷汗浸湿了袖角，连视线都有些发花，却死死盯着安陵容，试图压下心头的惊惶。
“哀家说过，这不过是村野谣言，姝妃再敢胡言，休怪哀家以宫规处置！”
她抬手拍向桌案，案上的茶盏晃了晃，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明黄色的桌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像极了她当年在凌云峰流的泪。
安陵容却像是被她的呵斥吓了一跳，微微睁大了眼睛，睫毛轻颤，露出一副全然无辜的模样。
她拢了拢鬓边的珠花，坐姿依旧端正，那股稳坐高台的从容半点未散，语气里甚至带了几分委屈：
“太后这是怎么了？”
她往前倾了倾身，清澈的目光里满是困惑，仿佛真的不明白自己哪里惹恼了太后：
“妾不过是觉得这故事缠绵悱恻，虽是结局遗憾，却也算一段真情，怎么就惹得太后这般动气？难道… 这故事不好吗？”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太后最脆弱的地方，是啊，那段日子苦是苦，却也是她这辈子唯一敢放纵真心的时候，可如今被安陵容这般轻描淡写地当作 “故事” 说出来，像在扒她的旧伤疤，还要问她 “疼不疼”。太后的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却偏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 她若是真的坦荡，又何必这般动怒？
安陵容看着她失态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流星划过。她重新端起茶盏，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温柔：
“这个故事的结尾，那男子死了，至于为何而死，或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但是…就算是死，大概他也是高兴的吧，因为他的儿子，最终还是认祖归宗了，那女子心心念念之人是他，因此哪怕放弃了很多，也要将孩子过继在他的名下，实在是感人至深。”
太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以为姝妃瞎说了。
太后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寒意，刮得肺腑生疼。她死死盯着安陵容那张含着浅笑的脸，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凌云峰的竹屋、允礼临终前染血的手，那些被她用数十年裹住的秘密，竟被这个看似无害的女子，像剥洋葱一般，一层层剥开，露出最不堪的内里。
“认祖归宗” 四个字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怕，深入骨髓的怕，若是这件事被掀开，那么受到伤害的首当其冲便是弘曕和灵犀。
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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