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

重阳到了，海兰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因着初初回宫忙碌，皇帝之前又连着折损过两个孩子，对海兰的胎便万分看重，身边足足添了一倍的人伺候，动辄便是一群人跟着。之后又正逢着皇帝的万寿节并中秋、重阳三节，节下热闹，海兰也不宜多出宫，越发见不得如懿一次了。

　　 清菡日日伴太后左右，太后也在众人面前给她体面，经常恩赏些东西。这日重阳，太后兴致颇浓，便按着皇帝外赏百官花糕宴的规矩，也在重华宫宴请帝后嫔妃，皇帝生性爱热闹，自然更加凑趣。夜宴以重阳花糕做成九层宝塔状，上缀两小羊以合重阳（羊）之意，与诸人插茱萸，饮菊花酒，欢欣畅饮。

每在这个时候，清菡都是很安静的，不似其他人那般争风邀宠，只默默吃着席面上的果子。

　　 酒过三巡，歌舞之乐也沉沉缓下去，静夜的凉风一重重拂上身来，多了几分蕴静生凉，摇曳得满地黄花灿烂，亦生了几分消瘦憔悴之意。

乾隆年年月月便是歌舞，也实在是无趣得紧。

富察皇后那一曲《桃夭》，臣妾记得是皇上最喜欢的。常说妙龄女子素颜红裳，恰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令人赏心悦目。

乾隆这歌舞朕虽然喜欢，可是看多了也生腻烦。皇后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么？

　　 皇后脸上微微一黯，很快还是笑道：

富察皇后皇上总喜欢别出心裁。

太后别出心裁也罢了，若能新颜常在，侍奉君王之侧也是好的。

她看向皇帝道：

太后皇帝，哀家去岁赐予你的新人陆氏伺候了你才一年，一直还是常在之位，是不是不合皇帝你的心意啊？

　　 皇帝微微一笑，只是不置可否：

乾隆皇额娘垂爱，儿子心领了。

　　 太后微微垂下眼睑，很快朗然笑道：

太后皇额娘本想你身边有个可心可意的人好好伺候你。若是陆氏不好，就在常在的位分上慢慢熬着吧。身为嫔妃，不能讨皇帝欢心，那就是多余！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可是落在在场的嫔妃耳朵里，却是俱然一凛，不觉收敛了神色。

太后如今是秋日里了，再舞春日桃花盛开时节的《桃夭》，未免不合时宜。皇帝，咱们便换一支歌舞吧。

乾隆但凭皇额娘做主。

　　 太后澹然一笑，抚掌两下，却听丝竹声袅袅响起，幽然一缕如细细一脉清泉潺潺，如泣如诉，慢慢沁入心腑。却见满地各色菊花丛中，悠然扬起一女子纤细翩然的身影，踏着丝竹轻缓而来。

她的嗓音柔缓，伫立在这静好的月色之中，侧身依依念道：

意欢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嘉嫔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这唱的是什么啊？

高晞月这是李清照的《醉花阴》。

　　 皇帝忍不住抚掌笑道：

乾隆果然清新隽永，别出心裁啊。

太后皇帝吩咐，还不走近来？

　　 那女子缓步上前，施了一礼，抬起头来。皇帝触目处，只见那女子神色清冷，却有一番艳绝姿态，修蛾曼睩，貌殊秀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