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金乌西坠,暮色四合,正是古礼“昏礼”吉时。相府内外早已是灯海人潮,喧嚣鼎沸。朱漆大门洞开,檐角高悬的鎏金红绉纱宫灯在晚风中轻摇,将整条长街映照得如同流淌的熔金。府内处处张红挂彩,回廊庭院间穿梭的仆役皆着崭新青衫,步履匆匆却喜气洋洋。
孟臻臻一袭宛若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喜帕蛰了她绝世容颜。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慢步行走间,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美到令人窒息。
待侍女离开房间后,孟臻臻才有片刻的放松,因为今日所嫁之人的父母曾经被自己的父亲陷害过。
而他肯娶自己显然是为了报复,所以孟臻臻此刻有些隐隐不安。
新婚夜,相爷沈在野只是说道:“从今以后你只是沈家妇,记住你的身份!”话毕便推门而去,只留下孟臻臻一人独自伤心。
她只是不明白,上一辈人的恩怨为什么要让自己偿还,明明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过。
因为沈在野的父母早已去世,原本孟臻臻以为不用早起请安的,没想到沈在野却派人来催,说是要给他父母的牌位请安磕头,以后日日皆是如此。
孟臻臻明知道他是故意让自己难堪,却没有一点办法,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两家还有世仇在先。
因为沈在野不待见她,以至于府上的人连带着不喜欢她,每日给的膳食不是白粥就剩菜,就连屋子破了也没有人来修缮。
幸好孟臻臻嫁妆多,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到位,仆从们就是见风使舵。
一连数月沈在野都躲着孟臻臻,即便有话也解释不了,可是在今日沈在野居然要纳妾,而且府上孟臻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在敬茶时,柳妾室故意打翻茶杯,将滚烫的茶水全部泼在孟臻臻手上,原本以为她会忍气吞声,没想到孟臻臻扬手一掌拍在她白皙的脸上,瞬间火辣辣的。
“你这是做什么?”沈在野怒道,扬起手来欲要打她,孟臻臻压根不带怕的,一脸不服输的表情。
沈在野突然收回了手,开口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所有人离开后,沈在野质问道:“这些日子你怕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一个空壳的沈夫人?还是仇人的女儿?”孟臻臻死死的盯着他,一步也不肯退让。
“自然是仇人的女儿,我说过了,娶你不过为了折磨你而已,我就是让你父亲知道你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吃不饱睡不好!”
孟臻臻笑道:“那恐怕要让相爷失望了,我父亲之所以愿意将我嫁过来,是因为他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死活,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为了巩固家族的筹码而已,不信的话相爷可以派人去调查。”
正打算离开时,孟臻臻又继续说道:“对于我父亲来说,最在乎的是我哥,你应该娶我哥,然后狠狠的折磨他,我父亲才会心疼!”
随后,孟臻臻笑着离开了,那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像是在嘲讽曾经的自己。
【二】
沈在野派人去调查后,才发现原本孟臻臻在孟府过的一点也不开心,而且还不自由,她父亲经常逼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府上对她最好的只有他哥哥。
而孟臻臻对于她哥哥的感情是又爱又恨。
最后的最后,沈在野隐忍多年,终于一举歼灭孟家,孟家父子自缢在牢中,男女老少全部流放。
孟臻臻已经是沈家人,自然是逃过一劫。
院内,孟臻臻一身孝衣,在给她死去的哥哥烧纸钱,希望他下辈子投胎到普通人家,不要再当孟家人。
“大仇终于得报,相爷是来炫耀的吗?孟臻臻道,“炫耀我与相爷一样,都是没有家人的孤家寡人!”
沈在野没有说话,只是命人收了她的东西,下令以后孟臻臻不许再祭奠孟家人,而她没有反抗,更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安静的回到房中。
此后的时间里,两人再也没有说上一句话,自从孟臻臻的嫁妆用完后,府上的仆从又对她指手画脚,一时间又恢复从前吃白粥剩菜的日子。
月华影转,照在宫外结了银霜的青砖上,冷莹莹一片,如星河,如碎玉。窗外渐渐开始飘起了雪粒,酝酿了一冬的初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今天是孟臻臻嫁到府上的第十个年头,她静静地看着这场初雪,伴随着最后一声轻叹,眼眸中闪过一丝自嘲,便永远闭上了!
这一生实在太痛苦,希望来世不做孟家女,只是孟臻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