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妖已死，泾阳坡像是洗去了妖冶滤镜，山的苍青、树的翠绿、天幕的湛蓝，都淡了几个色调，泯然平常天地。
鸟雀在山间发出一连串啁啾，窗棂上停了只喜鹊，一声叠一声的叫，吵得人耳朵痛。
凌汐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朝窗边走去，挥手赶着它，“去，去……”
喜鹊扑腾一下，拍着翅膀飞走了。
轻而薄的帐子扬起，鼻尖是皂角的味道清香，慕声醒来时，帐子角正轻柔地扫过他的脸。
是李府，却不是他先前住的房间，而是凌汐的房间。
衣服被换过，伤口也被包扎好了，身上妥妥帖帖地盖着薄薄的被子。
听到凌汐的声音，刚刚醒来，还有些茫然的慕声，扭头望过去，额上搭着的沾湿的方巾滑落下来，掉在了枕边。
意识渐渐清醒，他记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在和幻妖的缠斗中，他受了伤，那时穿的也是件深色的衣服，看不出来他流了血，为了不让阿姐，他也没有告诉她。
等从裂缝中出来，看到阿姐和他们说话，凌汐的目光投了过来，他期待着她能发现自己受伤了，来关心自己，可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走了。
他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怎么都融不进去，血液的流失也让他撑不下去了，他回了房间。
不，应该说，他去了凌汐的房间。
她总会回来的，会发现他，发现他身上的伤，可怜他，心疼他……
“你醒了。”
凌汐走过来，撩开了帐子。
慕声坐起身来，扎起的头发滑落到腮畔，看起来柔弱得很。
看到站在床边的凌汐，他的耳朵瞬间就红了，脸颊也慢慢变得红润，想起了他拉着她，不让她走的画面，身上的衣服……也是她换的。
“嗯？还烧吗？”
看到他的脸忽然变红，凌汐疑惑地伸出手盖在他额头上拭了几下。
“不烧了呀。”
“嗯。”慕声不自在地偏过头。
“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凌汐捡起了滑落的方巾，坐了下来，“慕姐姐他们也知道你受伤了，你现在想瞒都瞒不了了。”
“我不是……”慕声看她，长长的睫毛微颤。
“不是什么？那天从裂缝里出来的时候，你不第一时间告诉慕姐姐他们，倒是跑到我房间里来了，不麻烦他们，却来麻烦我，我真是欠了你了。”凌汐看到他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不由得笑骂道。
“都流了那么多血，还不吭声，你也是真能忍。”她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走回来递给他，“润润嗓子。”
慕声接了过来，喝完之后，又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她。
凌汐从他手中拿过了茶杯，“你这身体恢复的很快，只不过身上可能要留疤。”
慕声静静听着，面色平平，没看出有什么在意。
“慕姐姐他们现在应该在前厅，要去看看吗？”
慕声有些失落，为什么关心的话那么少？随后他又“嗯”了一声。
阳光透过窗棂，洒了满室。瓶中红梅换成白色菊花，纯粹得几乎易碎，匾额上挽着的白绸花，在风里微微颤动。
几个人沉默地坐着，室内安静得听得见窗外的鸟雀啁啾。
知道了楚楚的死，李准悲痛欲绝，到现在他的神色还有些伤心过度的麻木，脸色也很憔悴。
至于十娘子，她原本想着人妖殊途，李准会不喜欢她，想要和他一别两宽，但是结果出乎她的预料。
“谁要跟你两宽？”李准的眼眶发红，“成婚的时候你说了，要陪我过一辈子，你要背誓吗？”
十娘子花容失色，两点晶莹猛地跌落下来，沾湿了绚烂衣襟。
李准低眸凝视着她，面色复杂，嘴唇在微不可察地颤抖，“……既然从前不识，那就从今天，重新认识好了。”
“好吗……斐十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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