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不凡搂着莫雨柔急速后掠，脚下地面被龙鹤冲身上散逸出的恐怖气息压得寸寸龟裂，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莫雨柔左肩血肉模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剧烈的痛楚，鲜血浸透了万不凡胸前的衣襟，温热粘稠。她强忍着剧痛，声音带着虚弱却异常清晰：“他身上的……是仙气……虽然驳杂凶戾，但本质……不会错！”
“仙？”万不凡心头剧震，死死盯着那尊百米高的漆黑魔影。仙魔纪元，仙魔大战的幸存者？一个被自己仙域清算、封印了数千年的恐怖存在！仅仅是无意识散发的威压，就让他这位刚刚斩杀赤焰巨蟒、剑意勃发的真神级修士感到如陷泥沼，灵力运转都滞涩了几分。他握剑的手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哈哈哈……万道剑体！果然是传说中的万道剑体！”龙鹤冲那双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巨大眼瞳死死锁定万不凡，狂喜的咆哮震得整个地底空间隆隆作响，碎石如雨般从穹顶落下，“数千年暗无天日的封印，没想到破封之日，竟能遇到你这等绝世剑种！天道待我龙鹤冲，终究不薄！”
最后一个“薄”字出口，龙鹤冲动了！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仅仅是右臂那覆盖着漆黑岩浆般鳞甲的巨爪随意一拂。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然而就在这看似随意的一拂之下，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漆黑波纹，如同撕裂布帛般，凭空出现在万不凡身前。那波纹所过之处，虚空被轻易地划开深邃的裂口，狂暴的空间乱流从中喷涌而出，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更恐怖的是其中蕴含的意志，那是历经万载封印磨砺出的凶戾、怨毒，还有一丝属于上古仙魔的霸道！这意志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万不凡的识海。
“噗！”万不凡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一口滚烫的逆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他感觉自己像是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小舟，神魂都被那恐怖的意志冲击得摇摇欲坠。手中那柄刚刚斩杀巨蟒、铭刻着玄奥符文与龙纹的赤红古剑，发出一声悲鸣般的清越剑吟，竟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直接震得脱手飞出，“锵”地一声斜插在数十丈外的岩壁之上，剑身兀自剧烈震颤不休。
差距！大到令人绝望的差距！万不凡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绝非真神境界所能抗衡的力量，甚至远超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不凡！”莫雨柔看得肝胆俱裂，不顾肩头剧痛，猛地从万不凡怀中挣脱出来。她贝齿紧咬下唇，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纤纤玉指以一种快得留下残影的速度抚过腰间悬挂的那支温润玉箫。
“呜——呜——呜——”
箫声骤起！不再是往日的空灵清越，而是充满了金戈铁马的杀伐之音，如同千军万马在咆哮冲锋！箫声凝若实质，化作一道道淡青色的音波利刃，层层叠叠，如同汹涌的青色狂潮，悍然撞向那撕裂空间的漆黑波纹！
“咦？”龙鹤冲发出一声惊疑，巨大的头颅微微一侧，燃烧的绿瞳第一次真正落在了莫雨柔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她手中那支流淌着温润光华的玉箫之上，“太乙清音？九霄环佩？小丫头，你与‘九霄仙宫’的碧落老儿是何关系？”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讶异和某种深藏的追忆。那碧落仙王，亦是当年仙魔大战时响彻仙域的名字。
莫雨柔根本无暇回答。她的箫声催发到了极致，额角青筋浮现，俏脸因过度透支灵力而变得透明。淡青色的音刃狂潮与漆黑的空间波纹猛烈碰撞！
“嗤嗤嗤——轰！”
刺耳的切割与爆炸声震耳欲聋。青色音刃如同投入熔岩的冰雪，在触碰到漆黑波纹的瞬间便大片大片地消融、湮灭。那蕴含仙魔意志的波纹只是被稍稍阻滞，颜色略微黯淡了一丝，随即又以更凶猛的姿态向前推进！
莫雨柔闷哼一声，娇躯剧震，手中玉箫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箫声戛然而止。巨大的反噬之力让她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抛飞。
“雨柔！”万不凡目眦欲裂，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剧痛，足尖在地面一点，身化残影，险之又险地将莫雨柔再次接住。她软倒在他怀中，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肩头的伤口因为强行催动灵力而再次崩裂，鲜血涌出。
“哼，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龙鹤冲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那巨大的漆黑魔影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整个地底空间仿佛都随之沉陷，巨大的压力让远处观战的龙昊、莫天等人几乎窒息，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伏下去。龙昊眼中精光爆闪，双手急速结印，一层薄薄的、闪烁着星辰般微光的护罩艰难地撑开，勉强护住身后几人，但他额头已是大汗淋漓，显然支撑得极为辛苦。
龙鹤冲那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巨瞳重新聚焦在万不凡身上，狂暴的威压如同亿万钧山岳，死死压向万不凡。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刮过岩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近乎癫狂的期待：
“小子！剑心既成，剑骨已立，万道剑体更是古今罕有！可敢再接老夫一招？让老夫看看，你这颗种子，究竟能爆发出何等璀璨的锋芒！若接不下，你，还有那小丫头，便化作老夫破封后第一道血食吧！哈哈哈！”
狂笑声中，龙鹤冲那条覆盖着漆黑鳞甲、流淌着熔岩般暗红光泽的巨臂缓缓抬起。五指箕张，掌心朝下，对着万不凡所在的位置，虚虚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撕裂空间的波纹。
只有“道”的崩塌！
万不凡眼中，天地骤然失色！以龙鹤冲那遮天蔽日的巨爪为中心，空间无声无息地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领域！光线、声音、灵气，甚至法则的丝线，都在那掌心之下被无情地扭曲、碾碎、归于虚无！那是纯粹的毁灭意志，是仙魔伟力对一方空间的彻底否定！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形容的大恐怖瞬间攫住了万不凡的每一寸心神，仿佛灵魂都要被那黑暗彻底吸走、碾成齑粉！
莫雨柔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起来，死亡的阴影浓重得令人窒息。
“不凡……”她气若游丝，眼中是深深的绝望和不舍。
万不凡没有低头看她。他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灵力，甚至流淌的血液和跳动的心脏，都在那毁灭一掌之下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瞬都如同万年般煎熬。那柄斜插在远处岩壁上、兀自嗡鸣颤抖的赤红古剑，在他识海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和呼唤！
“剑……”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无尽混沌的闪电，骤然劈开他识海中所有的恐惧和迷茫！
剑意！他的意！他的道！他存在的根本！
什么仙魔威压，什么空间崩塌，什么法则湮灭……在这极致的毁灭压力下，万不凡心中那柄无形的心剑，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被淬炼得前所未有的纯粹、凝练、锋芒毕露！仿佛经历亿万次锤炼的绝世神兵，在这一刻，终于挣脱了所有束缚，发出斩破天地的清鸣！
“吾之意，即剑之意！剑之意，即吾之意！身可陨，道不可夺！”万不凡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灵魂最底层的咆哮。
嗡——！
远处岩壁上，那柄赤红古剑猛地爆发出万丈血光！剑身上的玄奥符文和盘绕的龙纹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游走，发出震天的龙吟剑啸！它不再是插在石壁上的死物，而是一道被主人不屈意志和纯粹剑心彻底唤醒的惊世锋芒！
“唰！”
赤红古剑化作一道撕裂时空的血色长虹，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万不凡手中！剑柄入手，一股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仿佛这柄剑就是他手臂的延伸，是他意志的具现！
这一刻，人即是剑！剑即是人！万道剑体的本源之力被彻底点燃，在他体内汹涌奔腾，与那纯粹到极致的剑意完美交融！
“斩——！”
万不凡眼中再无天地，无仙魔，无生死，只有那按下的毁灭巨掌，以及心中那一道欲要斩破一切的煌煌剑光！所有的精气神，所有的生命潜能，所有的愤怒、不屈、守护之念，尽数凝聚于这倾尽所有的一剑之中！
他双手握剑，高举过顶，然后向着那笼罩而下的绝对黑暗领域，向着那尊顶天立地的漆黑魔影，决然斩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光！
一道纯粹到极致、凝练到极致、也璀璨到极致的血色剑光！
这道剑光，仿佛抽干了万不凡体内所有的生机和色彩。他挺拔的身躯瞬间佝偻下去，皮肤失去光泽，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握剑的手臂更是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仿佛承受不住这超越极限的力量而即将崩溃。但他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
剑光无声无息地切入那片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领域。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坚冰。那蕴含仙魔意志、足以湮灭法则的黑暗领域，在这道凝聚了万不凡一切、代表着他剑道意志巅峰的血色剑光面前，竟被硬生生地切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虽细，却顽强无比，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向前延伸、扩大！剑光所过之处，被扭曲碾碎的空间法则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般飞溅，黑暗被强行驱散，露出了其后龙鹤冲那张巨大而狰狞的面孔！
龙鹤冲燃烧的绿瞳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那道决绝斩来的血色剑光。他那由漆黑岩浆般物质构成、仿佛坚不可摧的巨大身躯上，胸口位置，一道笔直的、深可见骨的剑痕骤然出现！那剑痕边缘，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丝丝缕缕的漆黑魔气和驳杂的仙光疯狂地逸散、湮灭！
他按下的那只巨爪，掌心处更是被这道剑光硬生生贯穿出一个前后通透的孔洞！毁灭的掌势，被这惊世一剑生生钉穿、打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血色剑光缓缓消散。
万不凡再也支撑不住，拄着几乎成为血棍的古剑，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鲜血夹杂着内脏碎片从他口中涌出，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莫雨柔挣扎着爬到他身边，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不顾自身伤势，拼命地将灵力渡入他几近干涸的经脉。
死寂笼罩着整个地底空间。龙昊、莫天等人早已被这超越想象的碰撞震撼得失去了言语，只是呆呆地望着场中那跪倒的身影和那尊胸口被洞穿的巨大魔影。
“呃……”龙鹤冲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恐怖剑痕，又抬起被贯穿的巨爪，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那逸散的黑气与仙光，正是他这具被封印数千年、早已腐朽不堪的仙魔之躯本源在流失。
然而，短暂的沉寂之后，龙鹤冲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狂笑声骤然爆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洪亮，都要畅快！笑声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狂喜和解脱，震得整个地底空间簌簌发抖，碎石如雨。他巨大的身躯因为狂笑而剧烈地起伏着，胸口和掌心的创口逸散出更多的黑气仙光，但他毫不在意。
“好！好！好！好一个万道剑体！好一个‘吾之意即剑之意’！”龙鹤冲狂笑着，燃烧的绿瞳死死盯着下方濒死的万不凡，目光灼热得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此剑！此意！此心性！当浮一大白！痛快！痛快啊！！”
狂笑声中，他身上那层由漆黑岩浆构成的恐怖魔影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如同沸腾的开水。丝丝缕缕漆黑粘稠的物质如同剥落的痂皮，从巨大的身躯上簌簌落下，在半空中便化为飞灰湮灭。
随着这层魔影的褪去，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纯粹、虽然依旧带着戾气但本质却截然不同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般，缓缓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历经沧桑、洗尽铅华后的苍茫与浩瀚，带着属于上古时代的烙印。
魔影之下，显露出的并非狰狞的怪物，而是一个高大的人形轮廓。他身形挺拔，穿着一件早已破败不堪、却依稀能辨认出曾经华贵样式的古旧道袍。道袍上沾染着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和斑驳的封印符文痕迹。满头灰白的长发披散，面容被岁月和封印侵蚀得如同风化的岩石，沟壑纵横，但那双眼睛——不再是燃烧的幽绿魔焰，而是一种沉淀了万古沧桑、深邃如渊的暗金色！这双眼睛，此刻正闪烁着无比明亮、无比欣慰的光芒。
“此剑之后，老夫龙鹤冲……”他的声音不再沙哑低沉，变得清越而充满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方算真正‘冲’出樊笼，不负此名！”
他低头看着自己正在加速崩解、逸散着本源光华的身躯，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片勘破生死的平静，以及一丝深切的忧虑。他暗金色的目光扫过勉力支撑的龙昊、惊魂未定的莫天，最后深深定格在万不凡和莫雨柔身上。
“尔等听好……”龙鹤冲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凝重，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沉重的力量，“封印数千年，老夫这残躯早已油尽灯枯，被那魔气与怨念日夜侵蚀，本源耗尽，至多再撑三刻，便将彻底归于天地。”
他微微抬头，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地层和岩壁，望向那不可知的深邃天穹，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与警示：
“老夫破封之时，曾感应到……这方天地之外，那沉寂了万古的黑暗……已然开始涌动！天外邪魔的气息……比之上古仙魔大战时……更加阴冷、更加隐晦、也更加……庞大！它们并未真正退去，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
“浩劫……将临！”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万不凡身上，带着深深的期许和一丝托付的意味：“小子，好生活着！护好你的剑心！万道剑体……或许是这末世之中……一线微光！尔等……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龙鹤冲那刚刚显露的、由驳杂仙光勉强维持的道躯，如同沙砾堆砌的城堡，骤然加速崩解！无数细碎的光点，夹杂着最后逸散的黑气，从他身体各处升腾而起。
“唳——！”
一声清越穿云、充满无尽自由与解脱之意的鹤唳，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响彻整个地底空间！在万不凡等人震撼的目光中，那些升腾的光点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在龙鹤冲最后残存意志的凝聚下，于他消散的头顶上空，迅速勾勒出一只巨大无比、神骏非凡的仙鹤虚影！
仙鹤通体由纯净的光辉构成，翎羽清晰，纤毫毕现。它引颈长鸣，双翼舒展，姿态优雅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挣脱一切束缚、直上九霄的冲天之势！
这鹤影一闪即逝，如同梦幻泡影。仙鹤冲天而起的刹那，它猛地低头，暗金色的鹤瞳深深看了万不凡一眼。那一眼，仿佛蕴含了万语千言，有期许，有欣慰，有对剑道的无尽赞叹，更有对未来的沉重警示。
下一刻，光影爆散，化作漫天流萤般的光雨，簌簌洒落，照亮了这片狼藉的地下战场，然后彻底消融于虚空之中。
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恐怖能量余波，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上古强者龙鹤冲，烟消云散。
“咳……咳咳……”万不凡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莫雨柔怀中，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只有右手，依旧死死地、本能地攥着那柄布满裂痕的赤红古剑。剑身低微的嗡鸣，仿佛是他不屈剑心最后的余响。
莫雨柔紧紧抱着他，泪如泉涌，灵力不要命地输入他冰冷的身体。龙昊撤去护罩，脸色凝重至极，快步上前查看。莫天等人望着那消散的光雨和深坑，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对那“天外邪魔”四字的无尽寒意。
仙鹤虚影最后一眼的余韵，如同烙印，深深留在众人心头。地底死寂，唯有尘埃在光雨中缓缓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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