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夜里风大,本就留了缝的窗户被风吹得大开。
三更天,乐嫣不想唤人进来,免得惊扰她们,遂下了床去关窗。
夜色当空,正值朔月,弯弯的一缕挂在天上。
睡前卸妆时,婢女在她头上发现了一根白发,怕她看见难过,婢女小心翼翼的把白发藏进了黑发里。
真是个傻姑娘,以为这样她就看不见了么?
她身边的人这些年换了个遍,大多都是到了年纪,她给了卖身契,放她们嫁人。
如今梳头这个,更是到她身边不久。
到了窗边,乐嫣却是坐了下来,盯着弯月出了神。
她已经不记得皓都离开多久了,而她与他最后一次相见的时间要更早些。
“待我归来,我向天子请旨,让我义父做媒,聘公主为妻!”
那时,皓都离了城好远,回头看见乐嫣一袭红衣站在城墙边,策转马头就到了城下,他说的就是这句话。
天子原是不想皓都去的,其中缘由乐嫣也不知道,最终皓都还是去了。
突厥人狡诈又善战,鲜少与唐军正面交锋,初几月,频有捷报传回,天子龙颜大悦。
皓都阵亡的消息传到长安时,乐嫣正在绣嫁衣,皇后找的是江南的金绣娘,可乐嫣坚持自己绣,皇后便让绣娘在一旁指点。
嫁衣上的凰绣了一半,金线还没穿上去。
承乾在东宫得了消息,忙往公主府赶来,正好撞见了皇后派来的人,当即两人对上了眼,谁也不敢先开口。
“皓大人在边境阵亡了。”
承乾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边说边打量着乐嫣的脸色。
“阿嫣,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哭吧,我陪着你。”承乾不喜欢乐嫣这副表情,笑得比哭还难看。
乐嫣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她没有怀疑过话的真假,他们亦没有必要诓骗她。
皓都啊!
皓都。
第一年的时候,承乾一得空就来陪她,长兄如父,生怕她想不开,她觉得他很烦,连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想皓都都不行。
第二年的时候,承乾过的不太好,连带着也不怎么来她府上了,她想皓都的时间也逐渐变少。
等到第三年,皇后给她议亲,她气的三个月没进宫。
到了第四年,承乾死了。她在意的人又少了一个。
活人的日子照样得过,弹指间,她三十岁了,许是保养得当,她才长了第一根白发。
现下她的身体不是很好了,前几日咳嗽,捂嘴的帕子上沾了血,正好在兔子眼睛那里。
没想到,兜兜转转,终也逃不过宿命,她的人是自由的,可皓都的死却为她的心上了枷锁。
她每次奠念都是安安静静的,她怕她一说话,就忍不住思念,这多年的桎梏,皓都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不喜。
夜风没那么大了,乐嫣趴在窗边昏昏沉沉的,朦胧间,好似看到了皓都,他一身铁甲,骑着红鬃烈马,在城下同她许诺一生。
翌日早,梳洗的婢女捧着水盆进内室,发觉乐嫣靠在窗边,心里“咯噔”一下,万一乐嫣着了风寒,她们这群人可担当不起。
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之场景,这婢女后来想起这日之事,总是万分难过。
她未进公主府时就听人家说,公主不嫁人是因为她的夫婿在成婚前就死了,公主不顾颜面,竟然穿着红嫁衣嫁给了牌位……
她在公主身边待的时间不长,可有时却能觉得公主过的很苦。
公主走时脸上挂着笑意,她为公主换衣时,公主手里攥着什么,她打开一看,是一个破旧的护身符,仔细看的话,她发现她好像也求过一个一模一样的送给她的小竹马。
公主都没了,公主府的下人也被遣散了,小婢女因为是贴身伺候公主的,故而得了一大笔钱。
离开公主府时,她拿着包袱,心里亦是万分雀跃,可以嫁给她的竹马哥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