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的那日清晨，我醒来，穆玄寒已经守在我榻边。
他接过李安手中的太子朝服，亲自替我穿上。
我入了金銮殿，行三跪九叩之礼。
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陈述自己的过失，字字恳切，我求父皇准我前往灾地赈灾。
此乃大善，父皇又怎么会不准。
我跟他要了穆玄寒从旁协助，启程之日，百官相送。
这一路，我遭遇群情激沸的难民，贪官污吏，好像所有人都想要我去死。
我们行至半途就有走投无路的灾民围住了我们的车架，禁军将手中的兵器对准了手无寸铁的难民。
这无疑激化了矛盾，我们是去赈灾的，不是去用武力镇压难民的。
我命禁军收了武器，不顾众人劝阻，走到人群中。
百姓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穆玄寒紧跟在我身后，他右手扶在腰间配剑，一直戒备着。
有百姓哭号求我救救他们，有孩子高烧不退，有人性命垂危。
我头一次那么真切的体会到什么是绝望。
我站在人群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人命是那么不值钱，那么脆弱。
我和穆玄寒在难民中摸爬滚打，我直接带兵砍了对灾区情况瞒而不报的官员。
穆玄寒似乎也没有想到我会亲自动手，这一手直接镇住了贪污的官员的手下也镇住了蠢蠢欲动的灾民。
救灾的事务开始稳定的进行。
回到住宿的地方，我几乎站不住，穆玄寒伸手扶住了我。
我推开他，扶着门框勉强站稳。
“太子殿下——”穆玄寒皱起眉头。
“我没事，”我背对着他说，“你就在外面，我一个人待会儿。”
穆玄寒欲言又止，最后抱着剑站在了门外。
我推门进去，屋里早有一人端坐。
“二哥，”我反手合上门，来人正是江清源，“可医治疫病的药如何了？”
“有效，竹心已经带着药方去医馆熬药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对着他行了一礼，“这次真是有劳二哥和竹心大师出手相助。”
我自跟父皇请命过后，就派人联系了江清源和竹心，他们二人常年四处游历，结交不少能人异士。
水患过后，时疫必然随之而来，所以我才想请他们二人寻求可治疗的方子，以备不时之需。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江清源笑了一下，然后说，“杀人这种事，你本不必亲自动手，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累着了？”
我摇头，“我没事，要是我不出手，只怕这些人都把我当成命不久矣的病秧子了吧！”
江清源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没有说话，可是现在的我全然没有一丝威慑力，若是换做以往的我，杀个朝中蛀虫而已，自然不用我动手。
可是现在，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
见我脸色不好，江清源识趣的没再多说，转而提起别的，“你新提上来的那个知府，出身寒门，只怕镇不住底下的人。”
我微微一笑，“那可是块硬骨头，威逼利诱都没有用，他若是镇不住底下的人，我就再杀几个上蹿下跳的，看看谁还敢跟我对着干。”
“太子，”江清源皱眉，“此举虽是掌控全局最快的办法，但是，就怕朝中众臣上表弹劾太子残暴不仁。”
“随便吧！”我抬眼看他，“反正也不差这一条了。”
江清源叹了口气说:“那还请太子多保重身体，我去看看竹心。”
“等等，”我叫住了他，“我跟你一块儿去。”
“太子，”江清源停下来看着我，“竹心那边的百姓都患了时疫，您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
“怎么？”我回头看他，“二哥这是看不起我？”
“当然不是！清潇，这太过于冒险了！”
“没事的，再说你们不是有方子吗？我怕时疫引发恐慌，也怕有心人故意煽动。”
“可是……”江清源皱眉，还想再劝，被我抬手制止，“二哥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更何况，”我自嘲一笑，“眼下我在朝中声名狼藉，再经此一事，只怕那些世家旧贵族都已经容不下我了。”
我回头看他，轻笑，“再说，父皇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无论是大哥，二哥你，还是三哥五弟都非等闲之辈，我要是不幸身亡，再从你们中挑一个出来立为太子就好了。”
“哎！”江清源闻言连连摆手，“我可不想啊！自古以来，储君不是立嫡就是立长，我既非嫡子也非长子，太子之位于我何干。”
“我啊！不管以后你们谁是皇帝，只要让我做个闲散王爷就好，再不济封个郡王给我当当也是使得的。”
江清源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露出一抹浅笑，“不瞒你说，我这一生别无所求，就想守在竹心身边，陪着他。”
我看着他，江清源眼底闪过一丝温情，“所以，”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这太子你就好好当着吧！再不济让给大哥也行，我，你就别想了。”
“二哥，可是竹心大师不是出家人吗？”
江清源反问，“所以呢？”
我一时哑然。
他却笑了，“此生能看着他陪着他，已是我之幸，再多的，我不敢强求。只希望下辈子，我早点找到他，不让他断了这十丈红尘。”
我心中大为震撼，素日里他总往镇国寺跑，我只当他是不耐烦跟王孙贵族打交道，却没想到竟是对竹心怀着这般心思。
竹心乃是镇国寺高僧善德大师的得意弟子，往后是要接替善德大师衣钵的，江清源这一辈子注定只能是单恋了。
“别那么一副震惊的神情，”江清源抬起下巴点了点门外，“那位，对你只怕也是——”
他故意不将话说完，笑得别有深意。
我勾唇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走吧！去看看竹心大师那边怎么样了。”
穆玄寒守在门口，见我和江清源一前一后出来，略有些惊讶，随即对江清源行礼道:“见过二皇子殿下。”
江清源扶起他，“穆世子不必多礼。”
我们到医馆的时候，只看到那边一片骚乱。
江清源眉头一皱，快步挤进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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