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推开门的片溪虽面色依旧淡然，只是那眼中神情难免带了几分复杂与晦涩，看过灵儿时不免飘过几丝歉意，但终皆化作沉静。　

　　“这事说来……”

　　“仙子不妨长话短说。”

　　润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片溪那似是要长篇大论的话头，眉眼未曾分于片溪半分，他正神色专注的倒着茶，并再次递去茶杯于灵儿。

　　“……”片溪一时语塞。

　　“我们自是有时间听，但神女，怕是没有时间等了。”润玉好整以暇的轻轻吹了吹那茶杯缓缓上升的热气，话语虽带几分淡淡的催促意味，但他的动作和表情皆彰显着他根本不在乎。

　　润玉确是不在乎，他根本不在乎这湘水水底的一切诡秘，旁人的秘密他没有半分的想要探知的好奇心，他只关心他所关心的人，他只在乎他在乎的人。

　　他现在，只在乎灵儿。

　　灵儿默默地喝茶，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实在的，神女的一切与他们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也不过是来早了，等天兵一到，一只水怪还解决不了吗？可偏偏的，片溪片羽与她相识，她做不到放任。

　　片溪叹了一口气，随手给自己捞了个凳子来，选择用最简洁的字句说最客观的故事。

　　这个故事若是在凡人看来或许会太过俗套，当然不能算上灵儿，一直养在仙灵岛上的灵儿根本没法接触凡间的话本。

　　可偏偏就是这俗套的故事，染上了又是神又是妖的色彩后，原本简单的结局变得晦暗而沉重。

　　还不是湘水水神的神女偶然间去往溪涧河流闲走，与一异兽鲛人生情定终身，正当神女要回湘水与那时候的湘水水神说明的时候，却得知自己竟是早已与南海二皇子订婚，是娃娃亲，聘礼早已在湘水水宫里堆积了几百年，只是无人直白告诉过神女，都只当神女是知道的。

　　一听神女的话，湘水水神大怒，把神女关了起来，并派人去杀了那异兽鲛人。

　　神女的侍女偷听到这一事，连忙告诉了被关禁闭的神女，神女想要逃跑去救，但湘水水神知道她的脾气，直接拦住了神女，并把一切的利弊告诉神女：南海与湘水仅隔一界，来玩冲突不可避免，这百年来的安宁也是因为之前的定亲，若他湘水悔婚，只会惹得南海震怒。

　　神女选择接受命运，但她要求湘水水神放过那异兽鲛人，湘水水神答应了。

　　随后湘水水神生病，膝下无子嗣，仅剩下同辈的神女与片溪片羽母亲两脉，片溪片羽的母亲早就嫁出去了，与夫君云游四方不见踪迹，只得神女继承湘水。

　　“故事里的异兽鲛人，就是那深渊里的异兽鲛人？”灵儿微惊，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按片溪你说的，那异兽鲛人是极其温柔的啊，从不伤害任何生灵啊……”

　　“对。”片溪喝了口灵儿贴心递来的茶水，带着几分感叹的说道。“我记得的，那时候姨母房间里画着那异兽鲛人模样的画，当真是让人无法忘记。”

　　“所以为什么？”灵儿好奇的问道。

　　“因为上一任湘水水神。”润玉开口道。“若润玉没有猜错，湘水水神怕是杀了异兽鲛人的族人。”

　　“夜神当真聪慧。”片溪赞道。

　　“可是湘水水神不是答应了神女吗？为什么……”灵儿是个实诚的孩子，对于承诺从来都是死死恪守的，哪知道这世间多得是不守承诺的人。

　　“放过的意思，也可以是留一口气在，只要不是他湘水的人直接杀了那异兽鲛人，便可全然当做守了承诺。”润玉深知世人险恶，面对灵儿的疑惑，便只是简单的提了几点，并不想深入讨论。

　　“对，就是夜神说的那样。异兽鲛人本就少有，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那一族，竟只剩下了这一只了……”片溪叹道。

　　“这就是那只深渊里的异兽鲛人伤害湘水水族的原因吗？”灵儿问道。

　　“嗯。”片溪沉重的点了点头。

　　润玉则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眼中点点暗光起起伏伏，他若有所思的嘴角微翘，并未出言打扰灵儿与片溪的对话。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片溪所讲的那么简单。

　　若真的是可以说是被自己的爱人背叛了，还连累到了族人，恨意和怨气他可以理解，可那浓郁怨气里的几分稀薄的温情和悲悯是为什么？

　　还有那时候神女那怔愣的模样，完全不像是看到了曾经的爱人的神情，反而是像看到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一样，震惊而迷茫。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片溪到底隐瞒了什么？

　　神女的身体怎么会是那样？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润玉不想去深究，可看着灵儿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也不忍泼什么冷水也不忍打扰这份兴致，只得压下满腹的疑惑，与灵儿与片溪去往神女的寝殿，只因为方才有人来传，说神女醒后想要见他与灵儿。

　　灵儿有几分茫然的看着身前这用大半身子挡着自己的润玉，一时有些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润玉也没有明说，只是以保护姿态护着灵儿，目光定定的看着那倚着床头面色苍白的神女，眼中深思与怀疑并存。

　　“方才片溪应该是与夜神还有灵儿仙子说了些什么吧。”神女恍若完全没有看到润玉眼中的怀疑，她依旧笑得轻轻柔柔的，说道。

　　“姨母……”片溪被点了名，犹疑道。“是我的错。”

　　“姨母并未怪你。”神女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夜神既是为湘水而来，便应知道这些。”

　　“可是……”

　　“没有可是。”神女轻轻柔柔的打断了片溪的话，看向润玉与灵儿。“小仙想，片溪这丫头定是藏了不少的事情没有与二位说，不若便由小仙，把这故事的真相告知两位？”

　　“神女请。”润玉微微拧眉，并未拒绝，说道。

　　神女所说的故事大致与片溪的故事脉络一致，直到神女选择接受与南海和亲的命运，里头的许多细节与大波乱都被片溪省略。

　　神女虽接受了这般的命运，但并不放心湘水水神是否会真的放过她的爱人，所以她有偷偷派过人，得到的结果却是异兽鲛人所处溪涧无一水族生活。

　　接过手下递来的在那溪涧捡的一个奇怪东西，神女哪还不明白这是湘水水神做的，他杀了整整一族的人，就只是为了让她老老实实的嫁给南海。

　　神女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去质问湘水水神，却被打晕，并被种下了忘忧蛊，醒来后，只记得爱人逝世。

　　后来，便是湘水水神生病，神女继位……再后来就是水怪作乱，几番三次她也曾去过深渊查探，但也只有那与润玉去的那次看清了黑雾下的那张熟悉至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