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翊和燕南卿婚后生活甜甜蜜蜜,糖度超标。
不久前逢南烟柔的忌日,二人携手回到江宁的钟家旧址,虽然长久无人居住,但仍整洁如初,看得出有人曾用心清理过。
对此,燕南卿隐约觉得可能是他那个远嫁他乡,素未谋面的大姨钟云宁,当然也可能是受过钟家恩惠的人们——不管是谁,至少钟家干净得一如往昔,这就够了。
二人祭拜了南烟柔以及燕南卿的外祖父母钟原昭和南裳。临走前路过一家老旧的孤儿院,院里似手还有孩子在叫喊。
二人对视一眼,推门进去,院子十分破败,住不下几个人,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忙碌。
老妇人听见声响抬头,看见两个人进来,有些局促地用破布擦掉手上的黑渍,问道:“二位先生是来领养孩子的吗?”
燕南卿回答:“老人家,您这院里有几个孩子啊?我们想领养孩子,可以看看他们吗?”
“当然可以,这儿地方又破又小,也没几个孩子,只有两个孤儿,还有一个我孙女,我这把年纪活不了多久了,所以她也算半个孤儿了。”老妇人情绪不高地回答他。
季延翊注意到一个小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便将他叫来,小孩年纪不大,却一脸“生人勿近”。
季延翊觉得有趣,回头道:“这小孩有点意思,阿卿,养不养?”
没等燕南卿回答,小孩先开口,他说“我不走。”两人有些惊讶。
老妇人无奈对他说:“小楠啊,这儿也没啥好的,跟这两位先生走了,以后就不用挨饿了。”
“我不,”小孩脾气还挺倔,“阿榆还在这儿,我不走,我要和他一起。”
燕南卿蹲下来与那孩子平视,温柔地说:“你说的阿榆是你的好朋友吗?那这样,你叫上他,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小孩有些动摇,毕竟“吃饱饭”对他来说简直是奢望,但他不是没良心的人,想到老妇人照顾了他两年,他有些不舍。
老妇人看出了他的不舍,安慰他:“答应吧小楠,婆婆也没几天好活了,就希望走之前看你们有个着落,我这心啊,也就稳了,听话,啊。”
小孩有些急:“可是……可是婆婆要是走了,我和阿榆也走了,那,那左凌怎么办?”
“如果不介意的话,”季延翊突然说,“我有两个同事想领养一个女孩,可以让她跟着我们一起。”
“好,好,两位先生真是大好人!老婆子我太谢谢你们收留这些孩子了!好人有好报啊!”老妇人一时激动地下浑浊的泪水,说着说着就要往下跪,燕南卿赶紧扶住她。
心病骤解,她像是终于撑到灯尽油枯,不住地说着“好”,然后倒了下去。
因为此事,二人在江宁逗留了几天。
几天后,老妇人寿终正寝,燕南卿将她葬在院里的槐树下,随后带着三个孩子回到池州。
他们这几日停留,也与这三个孩子交流了不少。
那个他们第一个见到的小孩叫“牧楠”,似乎是他早逝的父母取的名字,而他口中的“阿榆”,是个患自闭症的小男孩,最后是老妇人的亲孙女左凌,小姑娘眼圈还红着。
如今三个孩子,两个男孩跟二人的姓,叫做季牧楠,燕归榆,女孩则是跟张黎的姓,叫张左凌。
燕大医生此刻正在为燕归榆的病而努力,花了好几日工夫,终于让两个男孩讲述了自己的过去,巧合的很,两个孩子所有不幸的遭遇,都和小樵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人不由怀疑,命运是不是故意如此安排。
——让燕南卿在这里失去了母亲,又在这里拥有了孩子。
燕归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只知道他是被一个老奶奶养大的,养到五岁,奶奶死了,他也多少懂了点自己的身世,硬要说也简单——出生就被亲生父母丢弃而已。
只是因为这个,他平白受了苦,只能想尽办法找食物,树皮啃过,草根嚼过,生生活到了六岁。
他习惯去村口晃荡,有时能找到人家扔的剩馒头,他捡起来,吹去上面的浮灰,继续吃。
彼时的季牧楠同样不幸,他虽然有父母,却在他四岁那年不幸身亡,从那以后村里的大孩子们就总爱欺灭他,说他是丧门星,他才七岁,小小年纪愣是被逼出一身“拳脚功夫”。
那些大孩子们追他,用石头砸他,用拳头打他,用脚踢他,他跌跌撞撞跑向村口,想要离开这个梦魇之地,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命运的齿轮悄悄转动,两个不幸的孩子幸运地在村口相遇,一个瘦骨嶙峋,一个满身污泥;一个要进村,一个要出村;一个站着,一个趴着。
最终站着的孩子带走了趴着的孩子,在支离破碎的小屋里,两个孩子相拥取暖,他们交换了名字,交付了真心。
次日季牧楠问燕归榆:“我想离开这里,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他伸出手。
燕归榆犹豫片刻,抬起手来。
这个自闭症的孩子第一次鼓足勇气向才认识一个晚上的人伸出手,就被对方紧紧抓住,从此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有了真真切切的牵挂,他们相依为命,成了彼此的依靠。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用尽一切办法,凭自己走到了江宁,被老妇人收养,虽然同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至少,他们有家人了。
而如今,他们送走了上一个家人,迎来下一个愿意收养他们的人,想必两个灵魂从此会一辈子拥有温暖的栖息地,不再是无根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