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的脑袋很小，核桃一样。小小的脑袋装不下很多事情，只能装下开心的事情，比如清晨那第一缕挤进他眼睛的朝阳，比如散步时候路边那掠过鼻尖的小红花，比如黄昏时分爬上山坡时被风拨乱的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摇啊摇啊，泽塔那白滚滚毛绒绒的尾巴也摇啊摇的。
“快啊快啊，这里的风景ultra好看啊！”
泽塔总喜欢往花开得最茂盛的地方跑，小小的身体比花高不了多少，不用抬头就能轻而易举闻到那一股股的花香，又能通过信息素了解到这片地方发生过什么事情，有什么动物或者人类到访过。
女人就这样静静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毫无规矩性地乱跑，小小的手减了地面断裂的藤蔓，灵活地编成了一个花环。她喊了一声泽塔，泽塔摇着尾巴就跑了回去 生怕晚一秒女人就消失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暖暖的，像冬天晚上盖在身上的棉被，空气甜甜的，像刚出炉的面包。
泽塔蹭了蹭女人的掌心。
冷冷的。
“这个给你。”女人将小小的草环戴在了泽塔的头上，枯萎的味道浓烈，但在泽塔鼻子里却十分好闻，他总能在其中嗅到女人的味道，她的味道，逐渐被枯萎的气息掩盖。
“你看见那个地方了吗？”女人似乎逛累了，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的，她伸手用力摸了摸泽塔那毛茸茸的、温暖的头，胸腔激烈起伏，像是禁锢不住心跳了，又像是拼尽全力挤出来了一点力气。她哧哧喘着气，如抬起千斤重的石头般抬起了她的手指，摇摇晃晃地指向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那里有一轮耀眼的光。
“往那跑去吧……泽塔……跑过去吧……”
泽塔先是欣喜地向着光源奔去，随即反应过来了，猛地回头，惊喜异常:“你知道我是泽塔!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我知道的你是我ultra熟悉的人!”
他想跑回去，
他开始跑回去，
女人却离他越来越远。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潜意识叫嚣着什么。
太阳不再温暖，空气不再香甜。
生命之中有什么消失了，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女人的身影开始跟着这个世界分崩离析。
她的身影左摇右晃，已经被虚空吞噬了一大半。在世界完全崩塌前，她留下了未完的遗言:“泽塔，活下……”
——
“哔——”
“哔——哔哔——”
两道不同的心跳检测仪响起。
泽塔忽的睁开眼睛，心跳快得不可思议，身体痛得不可思议。
眼前是绿色的营养舱内壁。
泽塔有些缓不过神来，他下意识想去触碰营养舱外凑过来的人影，却只碰到了粘稠的修复液。有人在他的营养舱外面喊着什么，随后有医护人员凑近，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又慌张地跑向了他隔壁的营养舱。
死亡在如今成了最平常不过的事情，看似兵荒马乱的场面，却又是医护人员们在战火之中淬炼出来的另一套标准流程。
不过三两下呼吸的功夫，他身边的营养舱就换了一个濒危的战士。
这样战火纷飞的时候，大家来不及缅怀逝去的战士和遇难的平民，就得匆匆投入下一次的救助里。
泽塔感觉有点累，发麻的大脑宕机了，什么念头也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
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流下了一滴眼泪。
转瞬即逝。
……
泽塔身体恢复得很快，在出院的那一天，他又投入了新一轮的战斗之中。
时间在一次次的受伤之中流逝，在泽塔都没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的时候，战争结束了。
失去时间的刻度，大家都觉得这次战争结束得有些快了，却在转头的瞬间，看见了比银河还密密麻麻的阵亡名单。
他们就像宇宙里的星云，多得数不清，但总有人会在这驻足，在千千万万的星星之中，寻找着自己那早逝的故人。
泽塔也是。
战争结束后，他便一动不动地站在了纪念碑之前，看着那些名字一个个掠过。他不明白，自己想在其中找到谁，他重要的伙伴们，明明都活下来了不是吗？他最喜欢的赛罗师父和艾斯，也好好地陪在他身边不是吗？
“所以……我是要寻找谁呢？”
泽塔不解，他隐约感觉，自己忘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他也不去想了，他懒得去想。
他害怕去想。
他害怕得到答案。
又是如常的一天。
泽塔又站在了纪念碑之下。
身边有风掠过，他微微侧头，看见的是艾斯。
“艾斯!”泽塔轻快地喊了一声，他对养父艾斯，总是要亲密很多的。
艾斯有些忧虑，被他藏在了眼里，他摸了摸泽塔的头:“这阵子找不到你，原来你一直在这啊。”
泽塔乖乖点头、“嗯，我总是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真是ultra难受啊——”
艾斯更加心疼，那粗糙的掌心怜惜地抚过泽塔肩膀上猩红的伤疤:“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忘记的事情不一定要想起来，因为那是很痛苦很痛苦的事情。”
“ultra正确啊!”泽塔眼灯一亮，“这话跟阿川说的一样啊!对了……阿川呢？我怎么没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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