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站在廊下,望着院子里的树木,郁郁葱葱,蝉声阵阵,诗茵诗雨拿着长杆粘知了,云澜想起两年前,一群小宫女也是这样做,欢欢喜喜地将它炸了吃。
“物是人非。”云澜叹道。
诗茵道:“皇上因着国事繁忙,没来见您,可是赏赐日日不断呀。”
云澜笑道:“我不过想起小时候,有感而发。”
最近西南战事频繁,军饷粮草一拨接一拨运过去。只是还未见什么好消息,皇上急得嘴角都张了燎泡。
云澜便叫李长磨了百合,配着银耳、新鲜莲子熬成汤,又加上凿好里的细碎冰块,盛在白玉碗里,用上一碗,最为败火解暑。
如今已是八月初了。中秋之前肯定是要回紫奥城的。战事最为劳民伤财,是以今年的选秀也不办了。皇上私底下道:“我得宝卿足矣。”
“现下天正热着,小主别多呆了,进屋散散暑气罢。”诗雨笑道,“小主这几日没有胃口,奴婢特地熬了梅子汤,最是酸甜爽口。”
云澜笑道:“拿来我用一碗罢。平日里鸡鸭鱼肉油腻腻的。你这个正好,有心了。”
诗雨笑吟吟道:“服侍小主是奴婢本分。当不得什么。”
夏日里稍微动一动,身上便都是汗水,绵绵密密,云澜头发又多又密,两三日便洗一次头发,除了循例给皇后请安,要梳发髻簪头饰,其余时间不过简单用发带束发,又或简单挽个低髻,并无其它妆扮。
皇上倒是极喜欢这样简单干净的模样,衬着她柔美昳丽的脸庞,越发显得人清丽脱俗,在炎炎夏日里如同细细勾勒的芙蕖让人耳目一新。
云澜道:“皇上今天不会来这边用晚膳了,我随便吃点,待会自己随意走走,”又特意道,“你们不必跟着我了。”
诗茵道:“小主,您一个人出去,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云澜笑道:“我在这行宫里也待了好几年,你们都未必比我熟悉。更何况,处处都有侍卫巡视,你不必担心。”
诗茵见状道:“奴婢知道。但若小主迟迟不归,奴婢自去找寻。”
酉时三刻,日暮西斜,晚风袭来。云澜看着这行宫的四周,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她翩然走过翻月湖的那座幽风桥,行到之前的住处。
推开院门进去,绿绮正在训小宫女,“晚上别只想着踢毽子玩,没得出了一身汗,也没地方洗,多歇着不好么?”
“咦?这位姐姐是谁?”有小宫女问道。
绿绮转身道,“什么姐姐?”见了云澜立刻行礼,“没规矩,这是宝芳仪。”
一大群呼啦啦请安问好。云澜笑道:“都起来罢,”瞧着有些小宫女脸上惴惴不安的模样,又道,“你们各自顽去罢,不必服侍。”众人一听皆散了,倒有几个胆子大的,还回头望着,绿绮瞪了一眼,才依依不舍退下。
绿绮复又问安,道:“宝芳仪如何来了?可是有甚么吩咐,奴婢立刻去办。”
云澜道:“我来看看周嬷嬷。”
绿绮踌躇道:“奴婢直说了,周嬷嬷病了,也不让奴婢告诉您,您可算来了。”便引了云澜往外走,“如今也不住这里,掌事太监说,过了病气给旁人倒不好,便挪到了一个小院子,现在这里的事都由我打理着。”
云澜道:“如何病了?当时还好好的。”
绿绮道:“奴婢不知,原先只是咳嗽,后来越咳越厉害找了医女,开了药喝着,不咳嗽了,只是身体反倒越发不好。”
云澜心下明白。只怕是那些人造孽。还是问:“找个太医再瞧瞧么?”
绿绮抹泪道:“能得一个医女来看已是万幸,这还是多亏了罗公公的情面。周嬷嬷反倒劝我:‘人总有一死,我自知时日不多,不必费心。也不指望能留个全尸,只盼日后清明中元有人祭奠,烧些纸钱。’这话说得不痛快极了。”
云澜沉默不语。绿绮带着她走了好一会儿,推开一扇小门,进去便是了。里面窗户紧闭,药味甚浓,闷热不堪。
云澜道:“绿绮,你先回罢,待会我自己走。”解了发带,道,“多谢你带我来,只是我出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东西,这发带上绣着的鸾鸟眼睛是碧玺珠子,羽毛尾部都用细细的红宝石点缀,你自己拿去顽罢。”绿绮收了发带,谢恩退下。
周嬷嬷躺在榻上,周围挂着灰色的帘幔。进气多出气少,脸色青白颓败,她瞧着云澜来了,霎时睁大了眼睛,剧烈得咳嗽。
“主子,您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云澜哭道:“我如何不来,我不来,嬷嬷还要瞒我多久?”拿着帕子擦擦周嬷嬷脸上的汗水,“那些人怎么这样狠心。”
周嬷嬷眼睛流下一大滴泪水,“那年白芷死后,奴婢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如今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要靠您自己了。”
云澜道:“我并无什么把握。皇上对我,不过是贪图那一点新鲜。”又愤恨哭道,“我学了床榻的那些功夫,倒都派上用场了。”
周嬷嬷听了,便知来意,道:“那个药,他们找我要,我说已经没有了。又找我要方子,我说正是丢了,才余下那几颗,很是珍贵。”
云澜冷笑道:“卸磨杀驴,谁能比他们做得更绝呢?”
周嬷嬷握住云澜的手,力气居然大得出奇,边咳边笑道:“我早记在脑子里,不过骗他们,如今说给你,你要记牢!”
云澜颔首称是。听周嬷嬷说了两遍,全部记下来了。
周嬷嬷哭道:“死前得见您,也算圆满。”又劝云澜,“那个可不能常用,有损身体,子嗣有碍。”
云澜擦了擦眼泪,道:“嬷嬷,从我进宫起,就没想过生下有这个血脉的孩子,我不在乎这些。”
周嬷嬷咳嗽道:“可是……罢了,罢了。”她闭上眼睛,“但愿你不会后悔!”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的话,云澜看着周嬷嬷歇了,才离开,又说明天来瞧她。她私心想着定要找个太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