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

当晚，吕昭容的席位，已经挪到前列了。屈在华妃之下，皇后病着，连夜宴都没有露脸。

皇后母家朱氏早已式微，而太后又在病中，朝中的朱氏旁荫手无实权，已经没有人能为她出来说话。

华妃自然是志得意满，她兄长才在西南立功，如今。六宫协力之权又在她手上。皇后对她而言，已是不足为惧。

唯一遗憾的一点是，她如今膝下无子。现在就等着曹婉仪生下孩子，而后自己这边抚养。只是此为下下策。毕竟华妃还年轻，再仔细调养着，来日生下一儿半女也不是难事。

跳舞的舞姬身子柔软，水袖飘飘，在一旁唱歌的伶人声音清亮，轻云出岫。重华殿内的炭火烧得颇足，云澜只觉得心里闷的慌。

曹婉仪的肚子还没显怀，她笑得温柔，桌上的酒水不曾沾过半点。

她看着云澜问道:“宝荣华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太好。”

云澜勉强笑道:“只是有些醉了，觉得喘不过气。”

曹婉仪温柔一笑:“音袖，将我这边的牛乳。分一半给宝荣华罢。”又和云澜说，“云澜妹妹莫嫌弃。我也是在孕中喝不得酒。所以皇上特地让人换了牛乳，喝起来倒是舒服些。”

云南推辞道:“多谢曹姐姐美意。只是怀着孩子，好生用着就是，养好皇嗣才是正经。我出去吹吹风就好。”

曹婉怡也不强求，笑道:“既如此，那妹妹去罢。我便不勉强了。”

皇家亲贵们正在向皇上敬酒。他一时到也难以分心在云澜这边。

云澜身上披着白色的雀鸟斗篷，新茵扶着她出了重华殿。

新茵嘴里哈出一口气，道:“小主，这外面冰天雪地的。咱们略吹吹就赶紧进殿罢。您的病才好些，要是又反复了，可又要喝药了呀。”

云澜将手炉递给她:“这里面炭火不够了。你去给我加一点吧，我一个人待一会。”

她接过手炉，果然温温的，踌躇道:“小主，我要是去了，您一个人在这……小主。”

“快去！”云澜笑道，“我一个人没事？大家都在殿内饮酒作乐呢，你先去加点炭火。我在这里走走，不会走远的。”

“嗳，”新茵无奈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快去快回。若小主觉得冷了，您先进殿，也不比等奴婢回来了。”

云澜柔柔一笑，“行了，我知道。”新茵一溜烟儿就走了。

月色溶溶，白雪皑皑。云澜脚下木屐踩在地板上“嗒嗒”的响，偶尔树上的积雪，受不了了，“哗啦”一下抖下来，落在人的耳脖子上，冰冰凉凉的。

云澜也懒得拿手去拨弄，就那样在那里，感受着这刺骨的寒意。她随意在摇一下树枝，又撒落了积雪，笑道:“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①”

清河王缓缓走来，道:“荣华的才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他披着黑色大氅，目光炯炯有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云澜，“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云澜上前几步，“你给我的绿梅，已经是最好的礼物。胜过珠宝首饰。”

又上前几步， “你给我荷包。我呢？这边有一枚衿缨。是我自己绣的，还望你不嫌弃。”

玄清收下那衿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合欢花，笑道:“我曾在皇兄那里听过，他夸赞你的绣技，绣的莲花似乎能散发出清香来，活灵活现，如绣似画。”

云澜道:“你非要在我面前提他么？”

玄清哑口无言，转而问道:“怎么这上绣得是合欢?”

云澜道:“你住的凝晖堂里面，合欢花最多，我想你大约是喜欢的罢。”

“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②”玄清道。“这样子，唯有你明白。”

云澜道:“现在已是得见合欢花了，相思之苦可以排解。”

玄清笑道:“也许人生总是有那么些遗憾罢。”

“阿嚏”云澜打了一个喷嚏，玄清上前握住她的手，关怀道，“这样凉，连手炉都没一个?你身边的奴才呢？”

“被我打发去换炭火了。”云澜回握住他的手，“你好温暖，我的手总是凉的，我真喜欢。”

两人相视而笑，情愫暗生。玄清打量她一番，眉目如画，一抬首，眼波情意绵绵，唇红齿白，昳丽佳人，他笑道:“等你手暖了，再走罢。”

云澜道:“我很想这样，只是我的宫女待会就要来了。”

玄清问:“是上一回那个？”

云澜摇摇头，松开他的手，“不是。你不认得。”她往前走几步，“我要走了。”

玄清目送着她慢慢走远，横笛吹奏《长相思》。“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云澜远远得听到了，噙着笑意，走回重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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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春雪》韩愈

②《生查子·惆怅彩云飞》纳兰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