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之后,云澜索性不装扮,头发都披散在后,只用一根长长的发带束着,越发显得长发如缎,乌黑亮丽。又身着淡蓝色的长裙,清雅飘逸似神仙妃子。
她叫来诗茵,“我让你去传话了,你说了么?”
诗茵点点头,“奴婢都办好了,娘娘戌时一刻去便行了。”
诗茵又说:“我刚才去内务府,他们倒没怎么为难我,该拿的月例、冰例都不缺。”
云澜笑道:“再如何失宠,我还是从二品九嫔,若现在就为难你,那日后若是又复宠,便担心自己没有好果子吃的,行宫和紫奥城还是不一样。”
诗茵亦道:“奴婢深以为然。毕竟,奴婢以前很想到紫奥城。在行宫里的多数是没有打点钱财,又或者一心来养老的。自然更为谨慎。”
云澜道“这几天下了雨,好难得凉爽了片刻。温仪那里,新茵毕竟也是孩子,别让她们玩水着凉。”
诗茵道:“奴婢知道。”
云澜实在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碗冬瓜火腿汤,清爽不腻,就着一些酸甜的腌菜,略动了几口碧粳米饭,其余便赏给宫人了。
她拿来琵琶,素手拨弦,叮铃几声,已成曲调。想到以前,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弹着琵琶,嘴里唱着家乡小调。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①
念了好几遍,诗茵在一旁抹眼泪,道:“主子,奴婢虽不懂您的意思,可弹得这个曲子太催心肝了。”
云澜问:“你想到了甚么?”
诗茵道:“奴婢想到了自己的爹娘,可是奴婢没有爹娘。”
云澜道:“即便没有,还是难过?这便是血浓于水之情,难以割舍罢。”
云澜又弹了几首,道:“可惜我这里没有什么好的曲谱,我自己学得那些,”不知想到什么,一笑,“实在不行。”
太阳已经落下,那余光还是刺目,浸染的夜色里都能看到人。
天地同春里点上了烛火。温仪乖巧坐在榻上,看着云澜手上的琵琶,云澜教她念:“这是琵琶。”
“琵琶。琵琶。”
逗了温仪一会,云澜吩咐诗茵、新茵等人照顾好她。自己便去赴约了。绕着几条小道,她到了那间居所,站立片刻。
小罗子在身后道:“为何不进去?”
云澜笑道:“我不知你在不在。”
“进来吧。”小罗子引她进了屋。看着她那副素面朝天的模样,和几年前那个小小的女孩重叠在一起。
递给她一杯茶水,“不知你喝不喝得惯?”
云澜随意一饮,“有甚么喝不惯?以前白水都喝过。”她正眼打量他几眼,个子挺高,唇红齿白,眉眼处有几分阴柔之气。“你现在也是总管了,以茶代酒,恭喜你!”
“皇上对你好么?”小罗子问道。
云澜淡淡道:“好与不好又怎样?失宠得宠都在他一句话。”
小罗子看着她毫不在意模样,微微一笑,“我真是天真,忘了你是如此冷心冷肺的人。我和你尚且认识十几年,更何况皇帝才几年。”
“有什么话,直说罢,”云澜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小罗子略踌躇道:“我私底下查到,云澜,你母亲已经去了。”
云澜站起来,茶水泼了一身道:“不可能,三个月前,我才得的新消息,她好好的。”
小罗子道:“云澜,不是这一阵子去得,是已经去了两年了,乾元十一年人就没了。”
云澜哭道:“怪不得那时候催我,怪不得周嬷嬷会死,她也知道了,可是死也不告诉我一声。”
小罗子上前抱着她,云澜靠在他纤瘦单薄却有力的肩膀上。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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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节选自《诗经小雅蓼莪》抒发的是子女不能终养父母的痛极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