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

云澜同玄凌坐在仪元殿的矮榻旁，玄凌批折子，云澜自己对弈，边落子边道:“过两天就是予潇周岁，胡修容还禁足，母子无法团圆，总不大好，放她出来吧。”

玄凌头也不抬，道:“她是娇气，养得孩子也娇，我看着予潇瘦弱，身子不大强健。”

云澜笑道:“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仔细养着就是。”说话间，温仪跑进来，风风火火，道:“父皇、母妃，澜依驯服了一匹西域宝马，真是好玩。可惜六叔去滇南了，真想让他画下来，而且我也好久没读什么书了。”

云澜拿帕子擦温仪脸上的汗珠，扶一扶她鬓发上歪歪的芙蓉花，道:“都是姐姐了，竟还这样毛躁。”

温仪像一只小老虎，直往云澜怀里拱，道:“母妃，母妃，温仪从来就是这样。”

玄凌洗了手，道:“温仪这样挺好，活泼英气，”他抱着温仪，手颠了颠，又笑道:“果真是大姑娘，沉了不少。”

温仪听说，喜道:“等我再大一些，也可抱起母妃了。”说着大家都笑，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这仪元殿，也只有皇贵妃和温仪帝姬来去自由。

小厦子立在外面听着，越发觉得自己跟对了人。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是温仪帝姬，最宠爱的帝姬，还是温仪帝姬。

燕禧殿在上林苑西南角，周围树木葳蕤，高耸入云，七月里，竟十分清凉，殿外假山环布，多是朱腾、香草，清香幽远，倒也别致。

还未到开宴时候，莞妃先送予潇回来，胡修容笑道:“这些日子劳烦莞妃姐姐照顾予潇。”

莞妃道:“妹妹客气，予潇倒是很好。不过妹妹还不知道，今晚皇上不出席，因着皇贵妃略感暑气，皇上陪着她，予潇周岁便让皇后出面。”

胡修容面色不变，道:“无论怎么样，予潇都是二皇子。”

莞妃道:“皇上孩子不多，二皇子也不是头一位，本宫带着这几天，也有了感情。只是妹妹入宫晚，可不知温仪帝姬周岁，得汤沐邑，得封地，多少人为她庆祝。真真是不同。”

胡修容道:“本宫还要梳妆，就不送莞妃姐姐了。长夜漫漫，本宫有予潇相伴，可怜姐姐独守空房，既见不着皇上，没有孩子。”

莞妃道:“皇贵妃盛宠，谁能越过她?有没有孩子，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顿一顿，又笑着和予潇告别，那孩子还有点印象，竟笑了。

莞妃离了燕禧殿，流朱道:“胡修容总是盛气凌人，很像从前慕容氏。”

莞妃哂笑道:“也许吧，也许这一点半点的骄纵，便令皇上怀念了。”想一想，又笑，“我求了皇上，玉娆中秋后便会来进宫陪我，你命人把偏殿收拾好。”流朱应下。

果然胡修容出了宴席，皇后不在，高位妃嫔，只有敬贵妃和莞妃在，贤妃总是病病歪歪，甚少出席，有香囊那事，德妃也不会来。

其余的，不过瑞贵嫔、祥贵嫔，杨荣华，周婉仪，徐贵人、季贵人等，因皇上说，封皇贵妃是喜事，低位妃嫔也沾喜，升了半级。

胡修容盛装出席，青鸾宫装，羽毛皆用金丝银线织就，清逸飘然，眉眼描绘细致，坐在侧首席位第一位，众人向她道贺。

喝过了一巡酒，听外面内监唱喏，“皇上驾到，皇贵妃到。”胡修容一笑，得意的看了莞妃一眼。

不过云澜和玄凌二人皆穿着常服，玄凌衣衫深紫色，云澜衣裙为淡紫色，两人一起很是相得益彰，十分般配。

胡修容道:“多谢皇上前来，”命人将予潇抱上前，玄凌瞧了瞧，道:“予潇都有些困了，何必撑着。”乳母连忙抱着下去哄睡。

他又说:“本来皇贵妃身子不爽，朕不大方便不来，只是皇贵妃又劝朕，小孩子家周岁就这一次。”

云澜淡然一笑，面上虽未施粉黛，略有苍白，却柔弱楚楚，不同往日，更让人怜爱，胡修容一开始便知道对方貌美，只是瞧着玄凌眼中无旁人，心里不爽被人夺去风头。

便娇声道:“竟是多谢皇贵妃姐姐想着咱们娘俩，谁不知温仪才是顶重要的孩子，予潇是弟弟，可喜欢姐姐呢。”

云澜岂非不知她未言之语，不接话茬，略咳嗽两声，玄凌忙牵着她嘘寒问暖，百般温柔。胡修容离得近，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敬贵妃便道:“皇贵妃和修容都是小孩性子，自然要说得多，可什么时候说不得，倒不急这一时。瞧着皇贵妃脸色不佳，修容作为九嫔，更是谦卑啊。”

玄凌“唔”一声，“敬贵妃，你就留在这里管着他们，朕和皇贵妃先走了。”

众人连忙行礼跪安。云澜和玄凌携手走进上林苑，这里有一条小路直通仪元殿后殿的竹林，玄凌道:“心里可舒朗些了？”

云澜笑道:“老毛病，没胃口。”

玄凌揉捏她的手指，转而十指相扣，道:“中秋之后，朕会下旨封温仪为‘太女’，朕所有的孩子，真真是温仪最为聪慧。”

云澜沉默片刻，说道:“这也是大周历来头一遭，玄凌，您这样做了，言官那里可拦不住的。更别提，他们忌讳‘牝鸡司晨’，”转而叹口气，“我也不想……”

玄凌哼道:“他们敢?不想当着官，有的是人来替朕办事。朕思虑良久，以后后宫不再进新人，你也是皇贵妃，皇后既然头风发作，见不了人，这样一直病着，就先治着吧。”

云澜道:“从前纯元皇后是早产伤逝，皇后似是自那之后，便时常头风发作，竟是治不好一般，也许是姊妹情深，心连着心。”

玄凌道:“纯元已去，莫要再谈。奴奴，如今朕身边唯有你，也只有你。”

云澜道:“我并非试探您的心思。只是胡修容在禁足时，倒琢磨了不少早些年的风味吃食……”

玄凌轻轻吻在她额头，低喃道:“快别提旁人，我只想和你说话，说你的事。”

说话间，到了竹林这里，进来后殿，夜风袭来，云澜打了个冷颤，玄凌搂紧她，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甫一见帝妃二人抱在一起，诗茵、小厦子等人立刻垂目离开。

玄凌道:“我知道你冷，这便给你暖暖，宽柔温热的手掌从衣领滑进背脊，沿着微凸的骨脉，弹琴似的，云澜站立不稳，只能越发往他怀中靠。

浅紫色的腰带飘然垂下，那上面的明珠甚是硌人，云澜扭来扭去离不开那一点，急得她泪眼朦胧，玄凌吻道:“奴奴，莫哭，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