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墨多多蹲在旅馆外的大理石台阶上，捏着手机敲敲打打，看见杰克披着一身晚霞越来越走近的人影，才把手机揣进兜里，慢悠悠地起身。

　　待杰克到了跟前，一眼瞅见在旅馆门口恭候多时的墨多多，心虚地干笑两声，上来准备给墨多多一个歉意的拥抱。

　　墨多多抬手示意杰克止住没必要的动作，开口，语气不急不缓：“不好意思，上午睡过头了，你这一天干什么去了？”

　　“抱歉抱歉，临时遇到一点儿事，我也没想到结束就是这个时间了。”杰克面带诚恳地拱手，见墨多多看上去不像生气的样子，也不像不生气的样子。

　　但杰克熟记这个国家的人情绪表达都十分含蓄内敛，他是真不敢怠慢，迅速取下脖子上挂的望远镜：“不过绝对很有收获，这一下午我可是有了重大发现。”

　　墨多多其实很难不好奇，但他收着心思，仍装作是在配合着问：“什么发现？”

　　杰克做了个不明不白的手势，神神秘秘道：“等明天见了那位目击者，你自然就知道了。”

　　“你还不如连有重大发现都别告诉我，吊人胃口。”墨多多转身直接往旅馆里走。

　　杰克见状伸手留人：“哎等等……好吧，那我就透露两句。”

　　“关于一年前的事情，其实他们还有一个同伴，但那个同伴当时因为食物过敏，提前离开送进医院了。”

　　“那个同伴……你是说，那个同伴就是我们这次要见的目击者？”墨多多直觉不对，可一时又难以指出具体不对的地方，于是继续追问，“如果是他，那他为什么现在才说？”

　　杰克抿起嘴，显然是只能透露这么多。

　　“啧，你这就过分了啊……你是想让我一夜都睡不好吧。”

　　“我自己忍着不能说，还憋得难受呢。”杰克笑笑，大方地两手一伸，“没关系，睡不着就来我房间聊天。”

　　“那就不必了。”

　　墨多多顿时好奇和兴趣全无，深知这位美国侦探有些时候过于固执己见又一意孤行，便打消了现在就想问清楚的念头。

　　接着杰克说要留在外面抽根烟，墨多多于是不再打扰，率先进了旅馆。

　　房间里暖气开得适当且足，尧婷婷和唐晓翼正坐在桌前梳理去年夏天的命案时间线。

　　第一个被害人是女性，尸体是墨多多和清洁工一起发现的。

　　当时早上将近五点，墨多多照常早起，路过了死者的房间，发现有水从里面向外漫出来，敲门也不见里面有人回应，直到察觉漫出的水似乎不太对劲，他便找来清洁阿姨刷卡开了门。

　　尸体是在浴室里发现的，脑袋挂在浴室喷头下方，身体则泡在浴缸里。

　　清洁阿姨连尖叫都还没出口就已经吓晕了。

　　喷头和水龙头放出的水流不大，加上浴室的位置就在房门边，所以浴缸里的水经过多个小时才达到漫出房间的程度。

　　然而报案当天，好巧不巧是旅馆监控一周数据全部清零，重新开始录像的时间。

　　巧得让人有种刻意的感觉。

　　可惜，墨多多当时察觉到的略显刻意的巧合只一闪而过，自己缺乏话语权，加上有杰克坐镇和保证，所以才没有深究。

　　坐尧婷婷问了句什么，墨多多没有说话，于是她抬高声音喊了名字。

　　“墨多多，你想什么呢？”

　　墨多多回过神：“没什么，来了。”

　　他总觉得从见到杰克，到两人分别，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而他没有追问出的重大发现……

　　墨多多后悔当时没有多坚持一会儿，也许问出那个重大发现，之后的事情说不定会朝着不一样的方向发展。

　　和目击者见面的日子延迟到了第二天，再次因为意外被迫向后推。

　　墨多多深吸了一口清晨凉透的空气，纵使过了肺也洗不掉他积压在胸口的沉闷。

　　“他……他死了。”

　　“怎么死的？”

　　“就那样……死了。”

　　墨多多默不作声地听着唐晓翼在询问昨天早上见过的那几个年轻大学生，显然他们没料到自己来这里追求刺激追过了头，目睹了死者坠楼的过程。

　　坠楼的是杰克。

　　他站在夜见山旅馆的楼顶毫不犹豫地一跃，恰好被这几个大学生看到他从跳楼到落地的全部过程。

　　四层楼的高度，头部率先落地，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虽说平时有不少游客在景区这家发生过命案的宾馆过夜，但毕竟它只在景区外围，这两天预定房间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朝着景区内进发。更鲜有人会在这里目睹意外事故现场，这几个大学生某方面来说也是非同寻常的运气了。

　　“警方说施工的那段路上昨晚出了车祸，绕远路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大清早上一秒还昏昏沉沉没睡醒，下一秒被迫目睹惨烈场景的尧婷婷眼圈都红了，但还是憋住眼泪报了警，只是得到的回复并不乐观。

　　墨多多从侦探迷老板娘那里借了支白石灰笔——对方收集的东西属实花里胡哨多种多样，杰克的尸体被画进了一个人形圈里，随后找来了餐桌布将他盖住。

　　随后又联系了景区的安保人员，至少先维护好现场。

　　安慰大学生的事情交给了尧婷婷，唐晓翼注意到墨多多脸色极差，眉头紧锁着，从听到消息都现在都没舒展开过。

　　接收到尧婷婷一面看向墨多多一面冲他求助的眼神，唐晓翼敛眼将扫过那几位大学生的视线收回，走到墨多多跟前拍上他的肩膀，后者回头和他对视。

　　“墨多多，你最好去歇会儿。”

　　许是太累了，墨多多没有反驳，然而心里的想法怎么也沉不到心底，逼得他一定要现在开口。

　　他沉声道：“太巧了。”

　　“是吗。”唐晓翼的语气听起来是对这个发展和结果并不意外——对事情的发展、杰克的结果。

　　太巧了。

　　但是这种巧，又会让人生出一种即视感，一种看悬疑剧时剧中必定会出现各种猝不及防的转折、而又恰好应了部分观众猜测的即视感。

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