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

往常娘亲的忌日，自己总能寻到由头溜出府去祭拜一下，也就入宫之后，没有办法前去。

入甄府之前，她就和娘亲住在京城外二十里不到的地方。那是个偏僻至极的地方，有个不算高的石头山，那山只表面盖了层浮土，长不出什么植物也没有矿藏，着实是个穷地方。因而，这地方也就只有两三户人家住在山脚下而已。

娘亲去世后，甄远道只将她葬在那房子旁边，起了个小小的土包，立了块木牌，上头只有浣碧的名字，那个时候她还叫妮子。一个娘亲随意取来的乳名，那时候娘亲总会摸着她的头说，过两年让你爹爹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你爹爹是个极有文采，极有学识的人。那个时候，娘亲眼中总是闪耀着光的，只是后来那光越来越暗淡了。

她的娘亲，终其一生，都没给她的妮子等来一个好听的名字。

清晨，浣碧早早的就起身了，长长的头发，简单的梳了个辫子，又换上自己昨日出宫后新买的粗布衣裳，这样就像普通的穷人家的孩子了。

看着镜子中自己，浣碧笑了，重生以来，她总是刻意的给自己化着妆，如今的模样才是她自己，属于少女的娇俏明丽，与在宫中的样子大相径庭，若是他见了，也不知还能不能认出来。想着，浣碧的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上的梳子，沉香的味道沾满了头发和手指，在宫中从未用过的梳子，第一次被浣碧用来梳头发。

浣碧起的早，年伯还在睡，她便先把早饭准备好，蒸了一笼小包子，准备了点酱菜，再煮点粥，内容也算丰富。

吃过早饭，她还带了两个包子放在小篮子里头，上次去祭拜娘亲她还不会做饭呢，今日定要带上些的。

再添置了香烛，祭品和香花，她便往城外去了。

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她已经许久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了。

走到脚底板都疼了，她总算是看到娘亲的坟头了。果然，她不来，甄远道也不会来。这里的草都快没过她的小腿了，幸好她有先见之明带了一把除草的小刀。

忙活了许久，终于又看到了那块木碑，上头的墨迹已经被侵食的没剩什么了，只隐约写着，何绵绵，女儿，这几个字，其他的都消失了。

太久了，得有十年了吧，字都没有了，过两日干脆找人来重新刻一块吧。

浣碧郑重的取出自己带来的祭品，摆在坟前，有点燃香烛，顺便给娘亲烧点纸钱，也不知她在那边还有没有钱用。

跪在坟前，浣碧这次没有落泪，冥冥之中她总觉得甄远道会落罪也是他抛弃娘亲的报应，跪在娘亲坟前她心中畅快，在这里能感觉到久违的娘亲的气息，让人安心。

“哎呦！我说远远的怎么看到这里有烟，还以为是着火了呢！”

背后传来声音打断了浣碧的思绪，她眉心微蹙，转过头来，“是，宋大娘？”浣碧看着眼前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问道。

“是哩！”宋大娘打量浣碧，“看你在这，你是何嫂子家的妮子？”

浣碧点点头。

“哎呦！长得漂亮的呀！大娘都认不出来了！”宋大娘亲切的拉起浣碧，“听说你去大户人家当丫鬟了！如今你几岁了？主子可说了什么时候放你走的？哎呦呦，真是，这通身的气派就是跟我们不一样的！”

宋大娘一直摸着浣碧的手，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只能淡淡的笑着，暗中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哎呦，我家二牛也常来帮你娘的坟除草的！”宋大娘看着浣碧不住的笑。

浣碧在心中翻个白眼，这人从前就看她们娘俩不顺眼，今日这般是想问她要银子吗？以后要不要干脆给母亲迁个坟什么的，这大娘有点吓人。

“多谢宋大娘了。”浣碧福福身道。

“应该的！应该的！”宋大娘道，“你当差的那户人家可还要人不？看你这打扮应该存了不少银子吧，我家花花年岁也不小了，可以干活的，不如你介绍她去当差吧！”

浣碧寻思，自己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怎么碰上这么一位。

“这可不巧了，我当差的人家，主家得罪了大人物，已经落罪了，如今还在发卖下人呢！”浣碧可没有说谎，不管是甄家还是年家都得罪了皇上落罪，还有她自己不是！

“这样啊！”宋大娘眼珠转了转，“那你呢？可有发卖？你有没有银子给自己赎身？你可有地方去？我可以收留你的！我家二牛还记着你呢！”宋大娘再一次拉起浣碧的手。

“这个我也不知道的。”浣碧道，她要给娘亲迁坟，这个地方来不得了。

“这样啊…”宋大娘有些遗憾，随后又笑了笑，“女子哦，有些银子傍身就够了，早晚还不是要找个男人嫁了，跟你讲，咱们两家彼此熟悉的，最好做亲了，我从小看你长大，不嫌弃你做过丫头的！”

浣碧笑了笑，没有答话，她回头看了一眼娘亲破败的坟茔，收拾起东西，这个点回去还能买点肉给年伯做饭吃，那老头看不出还挺贪嘴的，她严重怀疑颂芝的用心。

“丫头，你不要害羞，不然你先跟大娘去见见二牛，我儿子可勤奋了，这会儿还在犁地呢！”宋大娘作势去拉浣碧。

“大娘，我该回去了，小姐只给我一点时间，若是晚了，这个月就没有月钱了！”浣碧无奈的推开宋大娘的手。

“这样啊，那，那你先回去。”宋大娘无奈，“你可再来呀！不然像我家条件这么好的不好找了呀！”

浣碧不欲再听，逃也似的跑掉了，她是怕了宋大娘再追上来一把捏住她，她跟着甄嬛这些年，在甄府当半个小姐养着，可没做过多少重活，比力气可不及常做农活的宋大娘多了。

浣碧一路后怕一路跑，快到城门的时候，遇上了甄嬛出宫的马车，浣碧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马车的帘子被风吹开，她可以清楚的看到，马车里，甄嬛虚弱的靠在流朱身上，旁边坐着满脸疲惫的槿汐。风吹开了帘子，流朱朝外头看了一眼，四目相对时甚至没有认出外头人群中的浣碧。

马车渐行渐远，浣碧看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才走过城门，前世她也如流朱一般，坐在这辆马车上，不知前途归路，更不知等待她们的会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不过，暂时都与浣碧无关了，甘露寺，她是进不去的，若是将来哪日她们去了凌云峰，她倒是可以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