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月光·惊涛》
孕三十三周的午后,阳光透过母婴店的玻璃窗,在安抚奶嘴的包装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校校踮起脚尖,手指即将触碰到顶层货架时,一只涂着蔻丹甲油的手先一步取下了那个奶嘴。
“好久不见啊,林之校。”陈露将奶嘴递过来,腕间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听说你嫁了我不要的男人。”
校校护着肚子后退半步,货架上五颜六色的毛绒玩具哗啦啦坠落在地。陈露弯腰拾起一只小象玩偶,象牙白的指甲有意无意地划过校校紧绷的孕肚:“顾魏没告诉你吗?我们上个月在深圳的医学论坛见过面。他那晚喝多了,还是我送他回的房间...”
孕晚期的缺氧感突然袭来。校校扶住购物车深呼吸,忽然想起顾魏昨夜回家时,白大褂领口确实萦绕着陌生的香水味。但她很快稳住心神,声音平静:“陈小姐,请让让。”
“装什么清高?”陈露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当年要不是你那个当老师的爹...”
校校挣脱的瞬间踩到滚落的玩具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在意识空白的刹那,她拼命扭转身体侧身落地,手肘在瓷砖上擦出刺耳的声响。剧痛从小腹炸开的瞬间,她看见陈露高跟鞋的细跟精准地踩碎了地上的奶嘴。
此时的手术室内,顾魏正在给实习生示范皮下缝合技巧。持针钳在无影灯下划出银亮的弧线,他突然动作一顿——监护仪显示病人心率莫名加速。
“顾医生?”助手疑惑地抬头。
话音未落,护士长举着他的手机冲进手术室:“顾医生!您太太在急诊!”
持针钳掉在无菌单上的声音被心跳声淹没。透过护士长颤抖的手机屏幕,他看见监控画面里校校苍白的脸。而急诊室门口的监控分屏上,陈露正在补妆的身影像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眼底。
胎心监护仪的绑带深深勒进校校青紫的肚皮。当宫缩压达到60时,宝宝在子宫里剧烈翻滚,像条被困的幼鲸。她咬着氧气管数窗外的香樟树叶,忽然听见走廊传来陈露拔高的声音:“我只是好心扶她...啊!”
肉体撞上墙壁的闷响过后,是顾魏森冷的声音:“她和孩子有任何闪失,我会用手术刀解剖你的职业生涯,一寸一寸。”
保胎病房的夜晚弥漫着碘伏的气息。顾魏握着校校打留置针的手,指尖比她的还要冰凉。在宫缩暂时平息的间隙,他突然单膝跪在病床前,额头抵着金属床栏微微颤抖。
“上周论坛结束,陈露确实来找过我。”他的声音闷在消毒巾里,“我当时说...现在我心里只住得下两个人。”
校校用没输液的手抚摸他汗湿的后颈。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正好照见床头柜上被撕碎的会议合影——陈露挽着顾魏胳膊的那截袖子,被剪刀裁得支离破碎。
后半夜胎动异常频繁。校校在镇痛泵的嗡鸣里梦见父亲,系着那条蓝格子围裙在灶台前忙碌。“囡囡,”父亲在梦里擦拭灶台,水汽朦胧了镜片,“摔跤不丢人,记得要往前倒。”
醒来时晨光熹微,顾魏正在整理应急待产包。除了常规物品,还细心塞进她惯用的护颈枕、大提琴造型的胎心仪,以及一本用保鲜膜精心包裹的旧笔记本——那是二十年前父亲手写的孕期日记。
“今早查房的是李主任,”他系背包带的手指依然灵活稳定,“她当年不仅接生过我,还接生过你。”
校校忽然拉住他的白大褂衣角。在胎心监护仪平稳的节拍声里,她轻声问出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如果宝宝现在出来,你会先救谁?”
顾魏没有回答,只是将听诊器的耳塞轻轻戴进她耳朵。放大十倍的心跳声如潮水涌来,两个重叠的律动在耳膜上震荡,渐渐合成同一个频率。
“听见了吗?”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我们早就血脉相连。”
晨光漫过监护屏幕,宫缩压的曲线趋于平缓。窗外传来早班护士推着器械车经过的声音,车轮滚过地板的节奏,像极了大提琴最低音弦的震颤。而在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里,一管被踩碎的口红正静静躺在垃圾桶底层,膏体上残留着半枚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