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宗十三年，长安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冷一些。这一年，魏无羡刚过了十五岁生辰，不久就迎来了新年。往年江府的除夕都在家中庆祝，只是今年却与往年不同，圣宗一时兴起，便下旨在除夕之日大宴群臣，命各大臣携亲眷前往皇宫，共贺除夕。

“魏无羡，你在房中磨蹭什么呢，入宫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前了！”

江澄倚在庭院之中的垂花门前，有些许焦躁地冲着那紧闭的房门喊道：

“你快一点行不行啊，不然等下母亲又该训你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听见江澄的催促，那房门从里面打开，如小猫一样灵活轻盈的身影从门后钻出来，“你催我这么紧做甚，我这不是出来了么？”

那少年说着，三步两步跃下了台阶，跑过去一把揽住了江澄的肩膀，“走吧走吧，不是说来不及了吗？”

江澄被他推搡着往外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又不是姑娘家，怎么挑件衣服都要这么久。”

“我这不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么，往年的宫宴虞夫人从不允许我参加，这次好不容易让我去了，当然要郑重一些了。”

那少年听见江澄的话，扭头向他解释道。

“你知道就好，等会儿去了宫中，可不能像在家里那般随便了，”江澄有些不放心地看了那满心欢喜的少年一眼，又叮嘱了他几句，“这几日阿姐病了，母亲才允许你替她去参加宫宴，皇宫不比家里，你可要老实一些，若是在宫中惹了祸，那就不是母亲的几顿鞭子就能解决的了。”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我会万事小心的。”那少年听不进去江澄这般啰唆的说教，只是草草回应了一句，就岔开了话题：

“哎，你看，虞夫人在马车里等我们了，我们快过去吧。”

两个人跑到了丞相府的门口，钻入了那辆宽大舒适的马车当中。

马车内厚重的帘子遮盖住了外面的冷风，虞夫人端坐在车厢里侧的软榻之上，见他二人进来，只是冷冷地扫了两人一眼，便向外头的车夫简单吩咐道：

“走吧。”

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车轮开始缓慢转动，朝着皇宫的方向缓缓驶去。

“皇宫地界大，少不了认不得路，”虞夫人这话看似是对着两个人说的，只是眼神却是落在了那黑衣少年的脸上，“等会儿若是敢乱跑，看我回来不抽了你的皮。”

“嗯，阿婴知道了。”那黑衣的少年有些局促地坐在车厢的外侧，听见虞夫人的训话，赶忙点了点头。

“阿娘，你不用担心，我会看着他的。”江澄见状，忙向虞夫人道。

虞夫人冷哼了一声，将脸偏向一边，不再去理他们。

过了玄武门要到崇华门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这一段路除了得到皇上特许的，其余人是不能骑马乘轿的，只能步行过禁门穿斜阳门最后是正大光明门，这才算进的宫中。这一路行来也算是挺长的一段路程，魏无羡与江澄、虞夫人三人走了足足一刻钟。

命妇与随行的女眷们，按规矩是要先去后宫给太后请安的，而非宗室的男子，则要在前殿内等候开宴。

圣上还未驾临，前殿中的大臣们及随行的各公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浅谈。

“江叔叔，我们在这里！”

魏无羡见江枫眠就在殿前，就拉着江澄跑了过去，只是走到跟前来，才见到他身边还站了一个身长玉立，一身白衣的人影。

“阿婴，皇宫之内，不得胡闹！”江丞相低声呵斥了那少年一声，冲着二人摆摆手道，“阿澄，阿羡，还不见过靖王殿下。”

原来这人便是传说中的战神王爷。

魏无羡对这位玉面罗刹的战神名号早已有所耳闻，只是想不到这人竟是如此年轻，看着比他大不了几岁，只是此人一脸的寒芒，眉眼如剑一般凌厉，虽是年轻，却让旁人不敢小觑。

“见过靖王殿下。”

经江枫眠这一提醒，两个人赶忙向那冷面之人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

那人只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嘴角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也不理他们，却转头向着江枫眠道，

“早听闻丞相家的二位公子个个出众，忘机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果真都是难得的人物。”

江枫眠一听这话，只觉得脊背发凉，赶忙陪笑道：

“靖王殿下谬赞了，犬子无状，让殿下见笑了。”

江枫眠这般肉眼可见的紧张之色，别说那冷面之人，就连一旁低着头的江澄与魏无羡都能感觉得出来，魏无羡不禁悄悄抬起头来，看了那人一眼。

江叔叔贵为丞相，他还从未见过他与谁说话这般小心翼翼的，更何况那人又是如此年轻。

谁知他这一抬眼，正好与那人的眼神撞了个正着，那人一双暗夜般的眸子，带了些戏谑的意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少年经他这一瞥，慌忙地再次低下头，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不动弹了。

“行了，本王不过是夸二位公子一句，丞相如此紧张做甚？”那白衣的人随意地一摆手，也不再与江枫眠多言，便朝着大殿外的方向走去。

“本王还有旁的事情，便不与丞相在此多聊了。”

直到那挺拔的身姿彻底消失在殿外，江枫眠才如释重负一般地松了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爹，那人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你这么怕他做甚！”

江澄见状，有些不解地向江枫眠寻问道。

“不可胡言！”江枫眠沉了面色，冲江澄喝斥了一句。

江澄经他一喝，果真闭了嘴，低头不语了。

江枫眠神色复杂地看着一旁低头站着的两个人，半晌，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阿澄，阿羡，你们记住了，以后再见到方才那人，就能避则避，躲得越远越好，听见了没有？”

魏无羡闻言，有些不解地抬了抬头，“江叔叔，为什么呀？”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那人很危险，不是我们能沾惹的，你们记住就是了。”

“哦，知道了。”

见江枫眠头一次如此严肃，二人乖乖地应了一句，魏无羡想起方才那人带着戏谑的眼眸，嘴角忍不住撇了撇。

呵呵，说什么玉面罗刹，还不如直接叫罗刹呢。

摆那么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也不知是要冻死谁？黑衣的少年心里这般吐槽着，摇了摇头。

算了，不想这事了。少年的脸上勾起一丝调皮的笑容来，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皇宫呢，可不得到处逛逛么。

正好现在虞夫人不在。

少年瞥了一眼在旁边站着，一脸心不在焉的江澄，转了转眼睛，冲着江枫眠道：

“江叔叔，阿羡方才茶水喝多了，现在实在憋得难受，能否……”

江枫眠见他如此，随意地一摆手，“去吧，快去快回！”

“好嘞！”那少年眨了眨眼睛，嘴角悄悄勾起一丝得逞般的笑容来，迈着轻盈的脚步往大殿外跑去了。

“呼——”

总算是溜出来了。

那少年一路小跑着出了江枫眠的视线，才长长的呼了口气，环顾着四周，最后寻了条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路，一路往宫殿深处走去。

这皇宫之景果真是与外面不同的，连花园中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在丞相府里从未见过的。

不知不觉地，黑衣的少年竟走到了一片梅园之前，正是隆冬季节，梅花开得正盛，阵阵的冷香传入少年的鼻腔里，沁人心脾。

好漂亮的一片梅林呀，少年瞪大了眼睛，环视着这片如繁星般绽放的红梅，忍不住提步走入了林中。

不知是宫中的哪位贵人，在此地种下如此繁盛的一片梅林。

少年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暗想着。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少年正想得出神，不巧身后一道冷冷的人声忽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一转身，看见一个身长玉立的白衣人影，抱着手倚在一株梅花树旁，此刻正冷冷地瞧着他。

“你……”

少年慌忙抬起头来，隔着层层叠叠的繁茂花枝，四目缓缓相对。

一双澄澈如水，一双冷冽如冰。

一面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