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黑沉一色,早已经分不清边际,神树一寸寸缩小,绿叶枯败,最后化成一道虚影消散在虚妄边界中。
原本翻涌的黑水被压向更深处的地底,荒石化为最后石地也土崩瓦解。
两人在虚无之中,紧紧拥抱住彼此。
水清漓的仙力化为一道圆形屏障,淡蓝色的光辉闪现、暗淡,最终破碎溢散。
巨大的冲击压迫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痛苦并非一下席卷。
而是感觉到身体的肌肉、骨头在压力下寸寸断裂,他们甚至能听见骨头发出“咔咔”的声音。
痛!
由身体传来的痛苦是剧烈的,而灵魂上更收到了巨大的冲击!
脑中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阵阵刺痛让人忍不住尖叫。
原来这就是“大清洗”的力量吗?
难怪很难有仙子存活……
他们不知道自己流下的是痛苦发出的泪水,还是身体流出的血液。
时间的概念在这种情况下早已经被模糊掉,但王默还是在心底默默数着,57…58…59…60,又一分钟轮回。
“三个小时了。”
身体似乎被麻痹了。
王默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开口了,也不确定水清漓能不能听见。
他,还在吗?
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如同有东西在心脏中动作,片片剥开,挤压着她的心脏。
慢慢的,剧痛消失了,有东西从她的心口中长出来。
眼睛早已经睁不开,只觉得有一股微弱的光芒出现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头疼,耳朵嗡鸣,巨大的痛苦中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眼前的视角变得奇怪。
王默如同被固定住灵魂的躯壳,她脑中出现了自己。
一个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自己。
“自己”正抱着她,画面很惊悚,但王默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水清漓的视角,是他过去守护自己的视角。
那种心头发闷的感觉被同频传入王默心脏,痛苦而扭曲却最终变成紧握着床上人的手。
他伸手抚摸床上人的脸庞,没说话。
只静静地坐在床边,紧握那早已冰冷的手。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玲珑宫迎来了客人。但是水清漓却没抬头,仍是目光平静盯着床上躺着的少女。
有个声音唤“哥哥”,视角转动,王默看见了冰璃雪的身影,以及她身边的花翎,只扫了一眼见两人神色无奈,视角再未停顿又转回去。
“哥哥,她的身体会腐败,不如让我来冰冻她好吗?”冰璃雪声音中充满请求,她实在不想哥哥再这样了,从前的哥哥虽然也是平静止水,却是流淌的水,而非这样的死寂如同死水,仿佛下一秒就会想不开跟着去死。
视角转动,水清漓起身,让出了位置。冰璃雪松了口气,施展冰法术,只见躺在床上的自己身上渐渐起了寒霜,而后又消失不见。
她们走了,时间又过去很久,净水湖外总有声音传来,熟悉的、陌生的。
水清漓没回头,手中施展法术,水龙从玲珑宫内窜了出去,外面恢复平静。
他就那样静静地,不发一言地陪在她身边。
他内心被压抑的痛苦实质传入王默的内心,她后知后觉地想,当今的仙境也不是无害的,争夺时有发生,水清漓要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要保护妹妹,于是他的情绪被压制,最终变成平静如水的水清漓。
他变成妹妹最强大的靠山,凭着这位哥哥,仙境内人人给冰璃雪三分薄面,不敢真的与她交恶。
可在长大的过程中,他是否哭泣害怕过,无人所知。
他最终变成了真正平静的水,克制自己到了极致,只有偶尔外泄的悲伤眼眸才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淡漠冷情。
水面下的波涛汹涌被稳稳隐藏压制,他扭曲着又痛苦着,最终被她所知。
……
水清漓眼前是苍茫大地,充满厮杀野性,眼前是一位白发少女,视角转动,身后是壮观巨大的神树。
那些场面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水清漓脑中浮现,是惶恐不安,是害怕哭泣。
孤身一人,魂魄不稳地在一个危机四伏的仙境,稍有差池就是丧命。
她当时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她哭了,她不止一次在哭,只是她哭得很小声。
水清漓心脏和这被压抑的哭声一样,难受得厉害。
她在想家,想妈妈,想朋友,也想他。
可她不知道怎么回家。
直到圣歌的计划出现,那是唯一能回家的机会。神树融入在王默体内,身体被融入了另一个生物,痛苦令身体颤动,但是她笑了。
穿越时空远没有她说的轻巧,虫女的三色虫蛊如同附骨之蛆一样跟着她,最危险的一次,王默离死亡只差一线。
回家的向往促使王默一次次爬起,被刺的千疮百孔的心早已心如止水,好在最后一刻她终于回到了她的时代。
水清漓一直知道这个小姑娘很勇敢,她人生的底色是坚韧,就像一棵经受风吹雨打的树苗,仍然茁壮成长,那些风雨注定只是她人生的过客。
可是他也知道,这个小姑娘很胆怯,或许一点拒绝就会让她缩回身,可如果给她一点肯定,她便会大方地敞开怀抱。
再睁开眼,眼前再也不是一片漆黑,两人对视,心中更近一步。
微弱的光芒萦绕两人,那是一朵花,从王默的心口长出。
七色的花瓣散发着淡淡幽蓝色的光芒,温暖在两人的魂魄上,痛苦消退。
生命花。
水清漓认出来了,他对王默笑道,“或许我们不会死了。”
王默眼眸亮亮的,没有人生来就想死,她也想活。
忽然困意袭来,王默努力睁大双眼,“可以睡吗?”
“睡吧,这次我陪你一起睡。下次醒来或许要很久之后了。”
至少要等仙境恢复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