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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噩梦鬼宴

上了大学的柳七长得水灵漂亮,每次回乡,村里人都认不出来。印象中那个留着短发,气势剽悍,让小孩们服服帖帖的柳七。与眼前柔情娇丽的少女,压根搭不上边。

与城市的金粉胭脂气相比,乡野中人更多的是淳朴直率。

大学生活,柳七和那些土生土长的城里人没什么两样,她豪爽直率,热爱交际,在校园里也颇受人喜欢。

寝室里,张云的父母是省里有名的文物鉴定专家,据说从未看走眼过。搞收藏的爱好,也不幸的传给了女儿。

每次看张云抱一些破铜烂铁、瓶瓶罐罐回到寝室,几个姐妹都报以白眼。张云性格内向,在自己喜欢的领域自得其乐,久而久之,其它人都把她当作异类。

每当张云如数家珍的介绍起那些东西,室友们都牙根发痒,嗤之以鼻。唯有柳七专注的默默聆听,不时感兴趣发问。久而久之,张云渐渐视柳七为挚交。

一个夏日午后,多日未归的张云拿着一本造型奇异的古书,风风火火的赶回寝室。

柳七关心的上前询问,张云像着了魔,眼睛离不开那本古书。柳七看她专心成这样,也忍不住好奇伸头去看,“你干什么?”张云突然冷脸,迅速合起古书。

“我就是担心你这些天都去哪了……一个消息也不回。”柳七明明是关心,却搞得像自己自作多情了。

方才那匆匆一瞥,柳七看到那古书里,画满了看不懂的符号,血红的插画风格阴森,让人看了久久不安。

张云缓下情绪,“我没事,这几天家里人叫我帮忙收拾东西”,张云顿了顿,语气陌生许多,“还有,过几天,我跟家里人去鉴定一个墓葬的古物,不回来了。”

“这样啊?”,柳七情绪失落,“两天后我过生日,本来想请你参加聚会。”

“两天后,是你生日?”张云将信将疑的问,

“乙丑年庚申月乙末日。后天,是你生日?”

“是的”,柳七答的肯定,“我的生日,不会记错。”

张云脸上阴晴不定,她紧抱着怀里的古书,匆忙的走了出去。

柳七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我生日…出什么问题了吗?”

后来的两天,都很平静。室友们接受了张云的离开。只是柳七觉得,张云那天行事怪异,好像有什么事故意瞒着她。

两天后,在宿舍里,几个室友分别为柳七送上拥抱,盛大的生日派对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意料之中的,张云并没有出现。

几天后,室友们的生活依旧如常,该上学上学,该玩游戏玩游戏,张云也被慢慢淡忘。

唯有柳七,还在为她隐隐担忧,心事重重。

星期三晚自习。柳七忘带了当天课本。当她独自走出教室,迎向天空那轮惨白的月牙时,一股阴风吹的她冷冷的打了个哆嗦。

夏天的风在哪里都清凉宜人,那股阴风却是寒气凛凛,像来自十九层地狱。

柳七心中莫名的不安。

一边向宿舍楼走着,一边想起张云的事。

惨白月光下,白日里人流熙攘的高楼,冰冷沉闷的建筑,此刻却彷如死寂的坟墓,无声无息。

走回寝室,柳七熟悉的摸着黑打开灯。

“啊!!!!”

一声撕肝裂胆的大叫,震动八方。卫生间的宿管胖婶被吓得一个激灵。

“老祖宗,这是又怎么了?”她骂骂咧咧的提上裤子,肥胖的身子唉声叹气的向楼上挪动。

眼前,突然跑下来一个东西,鲜血淋漓的,像是…没有皮。胖婶一发现这恶作剧,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肉山一样往中间一横,愣是把这楼梯给堵上了。

与那东西撞了个结识,胖婶双臂又狠命一抱。

“嗷!”

一声凄厉刺耳的嚎叫,吓得胖婶亡魂皆冒,手一松。

那东西剧痛之下,张开獠牙大嘴,对着胖婶的脑袋就咬了过去。胖婶那二百多斤白白胖胖的肥肉也不是盖的,当即大吼一声,眼白一番,人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那东西鲜血淋漓的爪子蹬在胖婶胸口,像猴子似的跳起,腿上绊着胖婶的奶勒子,出了门一溜烟就没影了。

片刻后,惊动了保安。柳七瑟缩在墙角,嘴唇发白,遍身冷汗。保安试着拍了拍柳七胳膊,帮她镇定,让柳七讲出事情经过。

“我打开灯,那东西,就血淋淋的扑了过来。我吓得大叫,坐在地上,它就从我身边跑了出去。”

地上残留着混乱的血脚印,保安蹲下仔细嗅了嗅,顿时脸色大变,“真的是血!”。

仅从地上的足迹,还没法确定这是个什么东西。

在为楼下的宿管胖婶做笔录时,保安却遇到了超乎想象的困难。

这个一向泼辣的胖妇,此时正两眼无神的坐在床上,张个大嘴傻笑,哈喇子流了一地。

胖婶的额头上好像还被什么东西咬破皮了。

“刚刚你看见什么了?”保安严肃的问,拿起了笔和白纸。

“粑粑…粑粑…拉粑粑。”胖妇笑的可开心了。

“这样的,医生来过了,说她惊吓过度,可能傻掉了。”一个清洁工在旁边解释。

“她只记得惊吓前做的事。”

“她晕过去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可疑的地方?”保安不甘的问。

“还真有!”清洁工想了想说,“她梦里好像念叨什么东西要强上她!”说着,她脸露疑色,“可是我看也不像。”

“咦,她这里怎么刮伤了,胸罩哪去了”保安瞪着胖婶胸口,高兴到猛的站起,以为找到线索。

“这我可不知道了,要我说,校门口那老张好这口,但也没正眼瞟过她……”清洁工还有点不敢相信“怎么今天就没了?”

不一会,领导来了,训斥了几句,要求所有人闭紧口风,事情保密,就急匆匆的走了。

一个月后,暑假将临。临近月考,柳七意外的收到了张云的请柬,并非一般请柬,而是婚礼请柬。

日子特意的定在了暑假。

同寝室的几个姐妹,都有收到短信。柳七

的请柬上,那一个大红喜字,分外惹眼,红红火火,喜庆感十足。

请柬中,细心的留下地址,云中区靖和村。

李青是寝室里柳七最好的朋友,她懂柳七和张云的亲密关系,柳七一走,她就一个人过暑假了,那有啥意思,索性就与柳七一起去了。

其余的人,暑假都有了自己的打算,她们托柳七带去祝福,就各自结伴出去玩了。

盛夏酷暑,柳七和李青顶着耀眼的大太阳,踏上了去往异省的火车。

车窗外凉风习习,映入眼中的山光水色,让过久了城市生活的两人,心情一舒,不由自主的沦陷在静谧的自然景观中。夕阳斜下,青山两岸,鸿雁横天,比起车尘马嘶的城市,不知好了几倍。

下车后,在小县城里置办了礼物。就匆忙找到滴车。

那滴车师傅看着两人的地址目光颇为怪异,还是二话不说,一踩油门,带着两人向远方驶去。

小汽车在安静的乡间公路上跑着,窗外吹来燥热的夏风,带着袭人的倦意。

舟车劳顿的两人,不知不觉昏昏睡去。

醒来时,已是明月初升。

车停在了一个蒿草蓬生的路口,滴车师傅叫醒两人。

推门下车,眼中景象令人愕然。

“师傅,这里是靖和村?”

“是,城里人很少来这样偏远的农村。”滴车师傅好奇的问“你们两个学生,来这里写生,还是访亲?”

“看望老朋友。”柳七老练的语气,让滴车师傅一愣。

最后,滴车师傅扔下一张名片,小汽车扬长而去。

“柳七,快打张云电话!”李青欢呼雀跃,像头一次亲近大自然。

“嘟!嘟!嘟!”电话接通。

“张云,我和李青在路口了。怎么去村里”,柳七兴奋着问。

“你和李青稍等会,我让司机接你们。”张云那头好像很忙,话不到两句就挂了电话。

好友重逢,还是喜结良缘,柳七喜不自胜。

不一会,一辆黑色的轿车,出现在视野中,从远处向村口驶来,艳红的喜字贴满了车身。

柳七和李青一看就兴高采烈跑过去。上了车,她们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对耳环,你说小云会喜欢吗?”柳七喜笑颜开的问。

“柳七姐,只要她当你是朋友,你送什么她都喜欢的。”李青开心的说。

“哎,师傅,张小姐为什么不在城里办喜?那多方便。”李青像个话痨,找司机搭话。

这司机是个20出头的小伙子,从她俩上车就一声不吭。

“问你话呢,你哑巴了。”李青较起劲来。

“算了,李青,他就是婚庆公司的外包司机,他不懂这些。这是张云自己的意思。”柳七阻止了李青。

轿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半个小时后,才停在了一座张灯结彩的大宅门前。

大宅院是老式风格,类似清代的富商府邸。如今喜字贴的到处都是,人群熙来攘往,灯笼满墙。一派热闹非凡。

柳七和李青下车后,也情不自禁的跟着气氛欢喜起来,忘了来路上的那些不自在。

看着这些淳朴的乡人兴高采烈的道着贺词,请酒都笑的合不拢嘴,李青也醉了似的呢喃“要是我以后结婚,也能这样就好了。”

柳七拉着她,找到一旁的司仪。报了身份后跑了进去。

宴席中人来人往,相互敬酒,场面喜庆热烈。李青东张西望,眼睛忙的转不过来。

最后找了张不太挤的桌子,坐了下去。

在一片众星拱月的欢呼声中,张云终于走了出来,瞬间就成了全场焦点。

柳七端起杯子,欢天喜地跑了过去,李青留在了座位上,东看看西看看,羡慕得眼冒金星。

“张姐,这才别了几个月,就成婚了,新郎谁呀?”柳七眼睛笑成了月牙。

“在那忙着敬酒呢,你没见过。”张云一指,靠墙那桌,一个20岁的小伙子,穿着新郎官衣服,正左顾右盼的劝酒。

“娶到我们貌美如花的张姐,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柳七甜甜的笑着。

“张姐,柳七敬你一杯,永远都是好姐妹!”

“好姐妹,谢谢你不远千里来给我捧场。”张云端起柳七递来的酒,一饮而尽。

院子里灯光微暗,什么都有点看不太清。刚刚那新郎官,眉宇间似乎灰气缭绕。一张脸离墙边的灯很近,但却朦胧的看不分明。

会面时,柳七下意识感觉张云什么地方不对劲,那种感觉细想之下,又说不上来,就忙着寒暄,闪过了脑海。

此时借着敬酒,细看之下,才明白那股怪异感来自何处。

一瞬间,柳七头皮发麻,腿都有点发软。

她强挤微笑,借口抽身后,头重脚轻的走到李青旁边,坐下后,她一张脸已白的没有血色,搭住李青胳膊的手也在不住抽搐。

“怎么了,犯啥病了?”李青满不在乎的嘟囔。

“她不是张云!”柳七压低声音嘶吼道。

“啥?”李青不敢相信。

“小点声,我说,她不是,张云!”柳七声音颤抖,手抽搐得更厉害。

李青脸色大变,看一眼正在不远处应酬不暇的张云,心里诧异。

“你脑袋秀逗了吧,小七,我给你看看”李青伸手试了试柳七额头的温度,“流汗了,没发烧啊。”

柳七努力镇定自己,几次深呼吸,才勉强说话完整,“正常人,五指的长短是有差别的,在刚刚敬酒的时候,我看到她的两只手,五根手指…都和中指一样长。”柳七哽咽道。

李青头皮发麻,脖子冒冷汗,“会不会,张云,天生的?”

柳七脸白如纸,“张云的手……不是那样的。”

“那现在怎么办啊?这都是怎么回事啊?”李青快要哭了。

柳七想到什么,“找找看,张云的父母在不在这里,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们不会缺席。”

柳七和李青呼吸急促,绷紧神经,瞅遍了一个个人后,她们的脸色渐发惨白。

“哪里都没找到……还有……”李青快控制不住自己颤栗的身体“这些人,在灯下,都没有影子!”

柳七和李青瞬间浑身冰冷,脖子发僵,缓缓低头,费力的一点点睁开眼皮。昏暗的灯光下,只有她们两个的影子,纠缠在一起,拉长的有点变形,周围缭绕着如烟似雾的灰气。

柳七顿时汗毛倒竖,一颗心凉到谷底。

新郎官的脸上为什么飘着灰气,影影绰绰,为什么自从来到这里,每个人都好像看不见她们,为什么感觉张云怪怪的,像变了个人。这是一场鬼宴。

柳七觉得,这时候她真该昏死过去,一觉醒来,发现只是个噩梦。可现实是,她偏偏就那么清醒。清醒到每分感觉都那么清晰,加速的心跳,僵硬的脖子,沁出冷汗的手心,打起哆嗦的双腿。

都说恐惧到了极致,人反而会平静下来,无外乎接受了必死的命运。柳七的耳朵里,此时只剩下自己凌乱的喘息。

“这是哪里?我们要出去,一定要逃出去。”李青近乎疯狂,恐惧已经吞没她的理智,到了崩溃边缘。

“我们抓紧手,趁着它们不注意慢慢退出去。”柳七看了眼四周。那些东西,都还围在“张云”身边。

柳七与张云贴着墙,一点点向门靠去,她们的位置就在墙边,离大门只有四五米,看似很近,可是每一步,都走的步步惊心。柳七屏住呼吸,死死的盯住“张云”那边。

李青浑身冷汗,自己的心跳清晰可闻,触感中,柳七的手冰凉湿滑,滑到快无法握紧。

“你们要去哪?”张云冷冷的问,场中一片死寂。其它“人”纷纷转过了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两个人体若筛糠,眼看着近在迟尺的大门,心中生出一股绝望。

“你们要去哪?”张云的声音乍然凄厉,脸上五官逐渐扭曲,只剩下眼白的眸子冷冷的注视着柳七。

“你不是张云。张云在哪?”柳七挺起勇气大喊。

“我就是张云啊!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这都是拜你所赐啊!”张云的声音忽然幽冷缥缈,音质时粗时重,时男时女。

“啊!”李青惊恐大叫,拉着柳七就朝几步外的大门跑去。

“咚!”一声震响,李青顿时头破血流,她脸上满是惊恐。

“怎么了?”柳七焦急大喊,从李青身后,猛的窜了出去,就在她一只脚要踏向门外时,李青从身后抱住了她。

“完了!我们出不去了!”李青一脸木然,像丢了魂。

“出不去了,为什么?”柳七脸上满是焦急。李青抓起柳七的手,向身前猛的挥去,“砰”一声,柳七的手像撞上硬物,痛感钻心。深度恐惧的柳七,这时才看到,李青额头上的伤口不住流血。

柳七瞪直眼睛,惊恐的看着院门外近在迟尺的景物。两人身前,像是立着一堵看不见的墙,生生的堵住了敞开的院门,门外的东西明明清晰可见,但就是被这堵无形的墙壁,生生绝了逃出生天的可能。

“砰!砰!”柳七不甘心的挥拳,又用全身的力气撞了上去,那无形的壁障依然纹丝不动。

李青拉住柳七的手,让她转身。

身后,那张云的五官,已完全扭曲变形,没了半点人样。那双只剩下眼白的眼珠,贴在拉长恶心的面皮上,怨毒般盯着两人,缓缓逼了过来。

“横竖一死,既然走不了,就和她拼了!”李青脸色陡然阴鸷,咬紧的牙关打着冷颤。

“来生我们还是好姐妹,你找机会逃!”李青大喊一声,张牙舞爪,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就在与那恶鬼近在迟尺时,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却猛的禁锢住李青的双手,力量大的出奇,李青整个人都被拽了个趔趄。下一秒,李青的双脚腾空,再无法前进分毫。李青拼命的挣动,终是徒劳。她绝望的回头,发现柳七也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拉扯到了半空。

“真的完了。”李青的心彻底冰冷,完全绝望。

一股怪异的气味,突然弥漫开来。那味道极为刺鼻,很让人抗拒,无论她们如何转头挣扎,那气味就像是附骨之蛆,越来越浓,像海水灌进口鼻,呛得她们无法呼吸,大口咳嗽。

眼前的事物突然开始模糊起来,古院、桌椅、灯笼、围墙、诡异的笑容、狰狞的张云,入目的一切都像一张加速褪色的照片,在眼前慢慢消失,最后彻底不见。

柳七和李青,脑袋猛然刺痛,等她们恍惚的眼神再次定下时,眼前已是个从未见过的石室,自己的手脚正被几个迷彩服壮汉紧紧按住。看他们咬牙切齿,满头是汗,显然累的不轻。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柳七横眉竖目,脸色戒备。

“放开我!”一旁,李青大喊。

一个看似头目的人,走了过来,“她们清醒了吗?”

几个壮汉脸上透着疲惫“应该摆脱幻觉了。”

头目男子点了点头,“放开她们,小姐在等她们过去。”

几个壮汉听后,纷纷松开了手。落地后,李青还没缓过神来,呆滞的看着所处的空间,小腿和手臂上深红的指印浑然无觉。

头目男子看着痴呆的两人,“想知道答案,就跟我来,小姐在等你们。”

柳七与李青对视一眼,“走,去看看。”

头目男子赞许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在前面,带着柳七和李青,进了更里面的石室。

环顾四周,石室角落里堆放着压缩饼干和真空包装的牛肉,以及水,还有使用后扔的四处狼藉的垃圾。

里面的石室,地上放着横七竖八的睡袋,刚才那股刺鼻的气味,在这里面浓得让人无法呼吸。那是种说不出的味道,极为刺鼻,但是吸入后,大脑却像忘了疲倦,清醒无比。之前那些心惊肉跳的经历,柳七和李青本来昏昏沉沉,但一到这里,那一丁点倦意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什么味道闻久了,人都会麻木无感。

柳七猛的咳嗽几口,渐渐习惯了刺鼻的空气。

“这是哪里,一切是怎么回事?”柳七脸色寒冷,毫不客气的怒问。

不远处,四五个人蹲在地上,正围在一起讨论,像起了争执。一个白发老人这时缓缓起身,他一身唐装,气宇轩昂。

他凝视了柳七片刻,礼貌的发问,“你就是那位八字全阴,天生真阳的柳小姐吧?”

柳七一怔,旋即郑重的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送我和李青离开。”

老人立时面色愁苦,像有难言之隐,最终,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像突然苍老了十年,神色哀痛。他走到柳七面前,让场中众人震惊愕然的弯下身躯,认真行礼,“老夫求小姐帮忙,事关人命,事后老夫一定重重相谢。”说完,老人老泪纵横,见柳七一言不发。他又要矮身下跪,柳七忙搀扶住他。

“有话您慢慢说。”柳七脸色放缓,对之前的诡异经历她怨愤滔天,但她不能做一个冷血的人。

老人这才稍微心安。

“柳七,还是我来说吧。”一旁,一个全身迷彩服,戴防毒面具的女子站了起来。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是……张云!”柳七目瞪口呆,这声音她太熟悉了。

待张云脱下防毒面具,在这张熟悉的面孔下,柳七和李青还是惊得连退数步,之前诡异到魔幻的经历,她们仍心惊肉跳。再三确认张云和地上的影子后,她们才心神稍定。

“张云,一切是怎么回事?”柳七俏脸生寒,眼中含怒。

“小七,你听我慢慢说,这件事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张云放低姿态,歉意的说。

在柳七冰冷的脸色下,张云缓缓道出原委。

“事情是这样的。

这里是一座商周古墓。你先别问为什么,容我说完。两个月前,我们发现了它,我的父母带着装备领一队人深入了。但在半个月前,他们突然失去联系,音讯全无。作为探索的先遣队,正常情况一定会时刻保持与外界的联系,而今联系中断,很可能是遭遇了不测。”说到这,张云语带哽咽,不敢再往下想。

“我们再进墓里,就一定需要一个八字全阴,天生真阳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可以看到活人没法看到的东西,发现正常人无法感知的凶险。在我们这行里,这类人被称为阴人。他们人在阳世,但命格属阴,会被鬼怪当做同类。”

张云顿了顿,话语中透出悲伤,“我的母亲就是那队人里的阴人。”

知晓来龙去脉,柳七原谅了她。她拍着张云的肩膀,让她放心。

张云平复难过后,向柳七介绍起同行的人。

一个头戴道冠,身披道袍,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缓步走了过来。张云对这中年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是冯真人!”

在道冠男子身后的角落,还立着一个装扮相似,道服更为古旧的黑脸道士,想必是这冯真人的老师。

张云未做介绍,柳七也不好冒昧发问。

“柳小姐,幸会。”冯真人笑着拱手。柳七也遵循道礼,拱手回礼。

话到此处,她理解了张云的感受,父母遇险,这些天也无法动身援救,她应该很煎熬。身为挚友,她真心为张云难过。

张云继续解释这一切的因果。“还记得半个月前,我回寝室与你告别么?那天,我在电话里得知父母失联,烦躁不安,心慌意乱,和你告别时,听到你说两天后是你的生日,我还半信半疑的向你确认了一遍。因为农历的那一天,时处阴日,在那天出生的小孩,就是八字命格属阴的阳世人。

之后为了父母的事,我焦头烂额,寝食难安,也无暇细说,就匆匆走了。”

“两个星期前,我让家里人派了伙计去请你,但不知发生什么,那伙计销声匿迹,像人间蒸发了,也失联了。

后来冯真人到了,他提出要试试你。毕竟这关系进到墓中,众人的安危。”

“人的眼睛,无法感知的东西太多。民间传闻,狗对着没人的地方乱叫是看到了人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张云拿出手机,点开了摄像头,“柳七,你看!”

手机屏幕上的图像,让柳七瞳孔收缩,惊悸不安。这墓室的每寸空间,都流荡着丝丝缕缕的灰气,它们像有生命般,密布在活人四周,游来游去,躲避着呼出的空气。

与幻境中,柳七和李青看到的同为一物。

李青也是嘴唇发白,惊骇不止。

“这些灰气,就是徘徊在这古墓里的怨灵,不能往生,无法离去。”张云缓缓道。

“你们进入这里,就被这些怨灵操控了神智。它们会根据人的内心而造出幻境,把人困死在里面。”

“常人至死都无法察觉,只有阴人的眼睛,才能看到破绽的地方。”

“这些刺鼻的气味,是进口的特效药物,可以刺激大脑强制清醒,不被这些怨灵侵蚀神智。”

张云不好意思的看着柳七,“这也是冯真人的主意。他一定要试试你,才肯放心。柳七,我们情同姐妹,我只求你这一次,帮我救救父母。”

张云紧握柳七的手,目光中透着诚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们姐妹说好,要一生一世,患难与共的。”柳七回握住张云的手,目光真挚。

“还有,这是我爷爷,张中恒。”张云指着一开始跪求柳七帮忙的白发老人,哽咽说。

柳七弯腰敬了个礼,张云的爷爷顿时也脸露欣慰,“小云,你交了个好姐妹啊!这下,小阳夫妇真的有救了。”

张中恒对着手下的伙计,摆了摆手,那伙计就转身离开,不一会,那伙计就拿着一堆压缩饼干和真空牛肉递到柳七和李青手上。

“救人之事,刻不容缓,先请二位用饭,之后柳小姐请随我们入墓。”冯真人脸色严肃,转身去收拾起法器。

“还有!”张云脸色郑重,极度严肃的说,“那些东西!”张云指向石室被铁网围起来的角落,里面堆了很多红珍珠般的圆润颗粒物。“它们是剧毒,虽然形如珍珠,一旦破损,活的东西只要被里面的液体沾上半点,就会很快烂成一摊脓血。”

柳七吓得脸如土色,想起数周前,看到的那个猴子般上蹿下跳的怪物,才恍然。

告诉张云后,她也无奈的叹气,“怪只怪他自己太贪心吧,竟然把毒物偷藏带走。”

众人收拾妥善后,张中恒与李青几人等在石室入口,其余的人则整装待发。

“柳七姐,万事小心。”李青担忧的嘱咐。

“云儿,你也小心。”张中恒泪眼婆娑,如果孙女再出什么事,他这老命可是要豁出去了。

在柳七和众人一起踏进墓道时,那个黑脸老道依旧高深莫测的矗在那里,连个招呼也不打。

“这冯真人师徒行径古里古怪的,藏了不少驱邪救人的奇招异术吧吧。”柳七眉头紧锁,暗自疑惑,向墓道深处走去。

延着上一队人的记号,众人一路深入古墓,有惊无险。

古墓里布局复杂,多亏那些前人的记号,才一路上长驱直入,风平浪静。

一日后,在经过曲径幽长的墓道后,到了最后的石门前。

这时,冯真人从黄布袋里拿出一柄金丝短剑,长约尺许,递给了柳七。“这是由我师尊耗费数年炼制的诛邪剑,掺了朱砂,以精金、千年桃木为材质,能斩鬼除妖,驱邪避凶。举世无双。”冯真人脸上带着崇敬,“接下来,就靠你,带领我们了。”

柳七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你们几个去推开那扇石门。”冯真人发出指令。几个伙计立刻起身上前淌路,石道尽头,在几人的合力下,闭上的石门,在刺耳的粗砺摩擦声中,缓缓打开。

“铿!”突然传出一道金铁交击的声音,石门无论众人怎么用力纹丝不动,众人放下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

“门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推不动!”一个伙计青筋直跳,满头大汗的说。

“走!”冯真人带领众人过去察看。到了近处,柳七向石门里扫了一眼,里面一片漆黑。

冯真人打起冷烟火,扔了进去,又打开强光手电,递给柳七,“看看是什么东西卡住了。”

柳七凑近石门推开的缝隙,迎面扑来的冷风十分阴寒,比外面的气温冷了一大截。

借着手电强光向里面看去,在石门下,一个银光闪闪的撬棍,已经卡进了石门与地面的夹缝里。

“一个撬棍,卡进石门和地面的夹缝了,难怪这门推不动呢。”柳七平淡的说。

“给柳小姐拿一个东西,让她把撬棍弄开。”冯真人对伙计吩咐。

一个伙计翻了翻装备,很快递上来一个铁纤,柳七拿在手里,试了试,用起来还容易。

“不行,卡的太死,我推不动那根撬棍。”不一会,柳七头上冒汗,确信无疑的说。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冯真人苦着脸。

“什么?”柳七诧异。

“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冯真人大声重复。

“因为那石门里的世界,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冯真人脸色无奈。

柳七顿时毛骨悚然,“您……什么意思?”

“在那里面,我们就相当于全盲,无论用什么照明,都无济于事。里面的阴气,已经凝如实质。”冯真人苦涩道,“正常人的眼睛,是没法穿过那些怨气,看到东西的。但这对阴人,没什么影响。”

柳七震惊,目瞪口呆,“在里面,只有我能看见,你们都变成瞎子……”

柳七蓦然紧张起来,“那遇到危险怎么办?”

冯真人瞥了眼柳七手里的诛邪剑,“不是有它吗?况且,有危险,有我在!”

“小五,你去帮柳小姐一下吧!”冯真人无奈的说。

柳七握紧铁纤后,隔着门缝,对准石门下的撬棍,用力的推动着,小五握在铁纤末尾,胳膊上青筋抖动,全力下,那根卡住的撬棍终于一寸寸挪动。身强体壮的大汉力气不是女人比得上的。半刻钟后,石门在众人合力下,缓缓敞开。

迎面,一阵森冷的阴风,从敞开的石门冲出,虽是炎炎暑季,众人也忍不住瑟瑟发抖。

“都换上防护服!”冯真人吩咐。

“小七,你就用我备用的吧”,张云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军绿色外装,递到柳七手里。

“好!”柳七与张云身形差不多,柳七穿上防护服后看起来挺合身。这防护服,保暖,轻微抗打击,如果在里面遇到什么危险,可以起点保护作用,张云耐心解释着。

在众人换好衣服后,冯真人拿出一条红色的麻绳,长度差不多九米左右。

“这条红绳上涂了朱砂和百年公鸡血,阴灵无法靠近,一旦进入那石门,所有人都要紧紧抓住这条麻绳,发生什么都不可以放手,否则如遇不测,生死自负!”冯真人脸色冷酷,不苟言笑。

“柳七持诛邪剑,走在第一个,我殿后,其它人走中间。”冯真人一脸凝重,说完话就走到队伍最后,把红绳系在了手上。

柳七握紧红绳的另一头。九个人排成一队,陆续走进了此行的目的地。

“都打开手电,给柳小姐照明。”冯真人命令。

冯真人到这里时,张中恒老爷子就下了命令,这次行动,全听冯真人指挥。

一路上,众人也难免心有微词,碍于张老爷子的威势,没人敢表现在脸上。直到踏进石门,众人才真的服气。

一旦踏入门内,眼睛上就像盖了层厚不透风的黑布,任凭怎么挥动手电光柱,眼前仍然伸手不见五指。前面的人,打起了冷烟火,一步跨进门里,就消失在了一片漆黑之中。若非绳子上拉扯的力量,众人都怀疑里面是个异世界。

直到这时,众人才心慌,突然的失明,在这凶险陌生的古墓地下,实在是不敢想象。

“不懂行的人,会以为这是鬼遮眼,其实,这是阴灵的怨气,被锁在五行聚阴阵内,千百年来凝聚而成。”冯真人缓缓道出。

“冯真人不愧是五台山嫡传弟子,张家很佩服。”张云声音中透着怨愤。

若非冯真人迟到数周,张云父母也不会和一队人冒险深入古墓。

父母受困,皆归咎于这冯半仙没有及时到场。

“惭愧,若非冯某有事耽搁,令尊也不会被困于此,罪过确在冯某。冯某在此发誓,豁出性命也一定会救回令尊夫妇,请张小姐宽心。”冯真人举手发誓,斩钉截铁的说。

“柳小姐,这里面什么布局?”冯真人急切的问。

“像在黑雾里,什么都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柳七不好意思的说。

冯真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罗盘,递给了柳七,罗盘中央有一缕头发。“这罗盘施了法,跟着这指针的方向,就能找到这头发的主人。还有,所有人尽量保持安静,惊动什么东西,我们现在的状态,很难对付。”冯真人告诫。

众人紧握那条朱砂红绳,排成一队,跟在柳七身后,向罗盘的方向走去。

在这石室里,那些密集的阴气就像一片黑色浓雾,望不见边际。在这寒气森森的石室,目不能视,瞎子一样,每个人都汗毛乍起,心里忐忑,只能靠摸到前后的队友找到安全感。

因为浓密的黑雾,柳七无法知道这间石室的大小。只能跟着罗盘的指针,向一个方向缓慢前进。

不多时,在前方不远的地上,躺着一个石棺盖子。那石棺盖子看起来厚重得很,虽然视野模糊不清,柳七还是一眼认出,那是石棺的盖子,凭这东西的形状。

柳七把看到的东西,经由身后的张云,一个传一个,传给在队尾的冯真人。

得知情况后,冯真人脸色阴沉,他直接从末尾插队到柳七身后。

“他们还是心急,我没到就开棺了。”冯真人叹了口气,面带忧色,“接下来,请柳小姐仔细留意情况,及时告诉冯某。”

“明白。”柳七回答。走了几步后,柳七看到了那个敞开的石棺,从柳七的角度,只看到里面漆黑模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看到那个打开的石棺了,就在我们前面,石棺里面看不太清。”柳七向冯真人汇报。

“大家一起,都把手电光集中照向正前方。”冯真人道。

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众人的动作果真是参差不齐,一道道光柱打在前方,混乱到毫无焦点。

“我的天!”柳七猝然一惊,放下的心又再次悬起。

在手电混乱的光柱下,在不远的地上,倒着大约七八个人,他们全都脸色乌黑,表情痛苦,姿势僵硬。

“有七八个人,倒在石棺周围,都是满脸乌黑,表情看起来很痛苦。”柳七对身后的冯真人说。

冯真人一听,就脖子冒冷汗,急急的说“空气里有毒,大家快戴防毒面具。”

“柳七,仔细看看那石棺。”冯真人叮嘱。

众人戴好防毒面具后,柳七走到那些人近前,除了离石棺最近的几个人,已经彻底冰凉僵硬,其余的人万幸还有微弱的呼吸。

“张云,伯父、伯母他们都活着。”柳七连忙告诉张云。

张云顿时热泪长流,连日来担惊受怕,做梦都会吓醒,此刻,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稍微放下。

“谢谢你,柳七。”张云哭着说。

“我们是好姐妹,说什么谢,傻瓜。”柳七笑道,理了理张云的秀发,连日的焦虑,让她无暇梳洗,脸色憔悴。

“伯父,伯母,醒醒!”柳七为张云父母戴上防毒面具后,喂他们服下缓解毒素的药剂。

“爸妈,你们还好吗?”张云焦急的哭喊。

“张阳夫妇气息微弱,不及时送医,情况不容乐观。”冯真人按在张父的脉搏,焦虑的说。

“柳七,去看看棺材里的情况。”冯真人突然想起什么。

“里面……空的,除了几件细软,什么也没有呀。”这么近的距离,手电一照,柳七清楚的看清石棺里面的摆设。

冯真人顿时汗毛倒竖,“情况很不对劲,快带这些人离开,死了的别去管了。”

张云的母亲,忽然艰难的咳嗽起来,戴上防毒面具后,她呼吸平顺了很多。

“妈!”张云脸色大喜。

张云和柳七急忙凑上前查看。

听到女儿的呼唤,张云的母亲艰难的撑开眼皮,眼中目光涣散,整个人仍神智不清。

她面色青黑,颤抖的左手艰难的抬了起来,缓缓的指向众人的头顶。不等柳七说话,随即又无力的垂落,整个人再次晕了过去。

张云的母亲下意识要传出的信息,一定非常重要,肯定有什么众人忽略的地方。她是阴人,知道要进入这里,队伍里不能少了阴人,这里只有柳七能看见东西,这个信息,是给柳七的。

柳七面露疑惑,仰起头,视野里,只有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再次低头瞬间,柳七忽然瞥见,石室近处的角落里有一块形状怪异的黄东西。诧异下,她拿起手电照去,那竟然是,一大块血肉空空的干裂人皮。

“大家拿手电照自己头上!”柳七惊恐的大喊。

顿时,数道手电光柱混乱的射向石室棚顶。

众人汗毛倒竖,情绪不安的僵在原地。

“怎么了?”冯真人一脸紧张,焦急的问。

手电光下,在石室顶端,一个全身皮肤乌黑,脑袋严重变形的恶鬼,爬在石室的顶壁上,凹陷的眼眶内,两颗血红的眼珠深深外凸,骨碌碌的转动,盯着下方的众人。长满獠牙的腐臭嘴边,耷拉着还未吞咽的鲜红血肉。

柳七瞳孔放大,脸白的吓人,四肢颤栗,惊恐至极。

“棺材里……僵尸,在我们头上!”柳七哆嗦着说,大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冯真人大吼,脸色狰狞。

众人顿时开始惊恐不安,有些人已经急得跺脚,跑也不是,站也不是。

“柳七,有一法可渡你半数先天阴气到我身上,让我对付这僵尸,但会折损你我双方十年阳寿,你应允与否?”冯真人紧迫的问。

“不论怎样,只要……大家都能……平安出去。”柳七脸白如纸,泣不成声的颤栗着说。

冯真人点头,拿出两道灵符,贴在柳七和自己身上,念出咒语,顿时风声骤起,阳气四溢。

僵尸感应到突然冒出的阳气,嘶吼着倒退数步。不多时,冯真人眼中明光一闪,他抬头看见爬在室顶的僵尸,青面獠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它吸食数人精血,都快成气候了。”冯真人面如土色。

“柳七,你先救人,带他们出去,我掩护你!”冯真人从柳七那里,拿过诛邪剑,猛的吐出一口精血,沾了阳气的诛邪剑,立时通体火红,热浪逼人。

柳七拖拽起地上一个个中毒晕死的伙计,送到身后那队人里。石棺附近的,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柳七和张云,托起张阳夫妇,力气不够又叫了两个人。

不远处,那丑陋恐怖的僵尸,仍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冯真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带上他们离开,这东西我来对付。”冯真人沉声说。

柳七直冒冷汗,拉起朱砂绳末端,一边脸色戒备的看向僵尸,一边紧张的倒退,步子缓慢僵硬。

“快!”冯真人大喝。

僵尸突然猛的翻身落地,身体一阵怪异扭动,站了起来。腐烂的面部狰狞丑陋,嘴里吐出恶臭难掩的气息。

冯真人大喝一声,猛的一个箭步飞奔上前,先发制人,诛邪剑用力刺向僵尸心脏。

“咚!”像打了钢板,冯真人顿感虎口发麻。诛邪剑难伤僵尸,没刺进一寸。

柳七拉起朱砂绳,扭头就跑,众人魂不附体,牵着绳子,跟着柳七亡命飞奔。

冯真人满脸骇然,一步之隔,僵尸呼出的恶臭气体,让人头晕目眩。

僵尸横身,利指猛然扫向冯真人胸口,一个闪身后退,冯真人勉强躲开攻击,左臂却被僵尸的爪子划破,衣服上有了道口子,鲜血渗出,染红了袖子。

冯真人掀开袖子,顿时面色惨白。左臂上被僵尸指甲划伤的伤口,迅速腐烂变黑,一股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手臂向胸口蔓延。

“这僵尸全身都是毒,千万不要被它碰上一下,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冯真人惨呼。

众人一听就脚跟发麻,头也不回,迅速跟着柳七蹿出了石室。

没有冯真人在里面阻击僵尸,他们有九条命都不够丢的。

在石门外,他们还有点战力。

冯真人近乎绝望,剜出伤口的烂肉后,黑气总算停止蔓延,左臂上的伤口已然深可见骨,整条手臂算是废了,不及时包扎,还会有生命危险。

冯真人强撑着,拾起地上的铁棍,在上面贴数张灵符,大吼一声拼命向这僵尸抽去。

顿时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灵符打在僵尸上,纷纷爆裂,像一个个小炸弹,在僵尸胸前炸出数个小坑。僵尸被打的向后一退,嘴里发出凄惨的哀嚎。

冯真人见灵符克制僵尸,心情大喜。不再与这僵尸硬碰。细看那铁棍,竟被震得弯曲。僵尸铜头铁臂,让人生出绝望。符纸的威力,也是伤害值很低。

冯真人脸色发狠,掏出大把灵符,穿进铁棍一端,右手握住铁棍猛用力刺向僵尸的脖子,又一阵噼里啪啦,僵尸凄厉哀嚎。冯真人趁势向前几个跨步,把僵尸抵在了石壁上,灵符爆完后,铁棍对僵尸再难压制分毫。

冯真人左臂的伤口不住流血,他还在苦苦坚持。直到进来的人,悉数退出到石门外。

望着漆黑如墨,不时传出僵尸凄惨嚎叫的石室,众人胆战心惊,望而却步。

张云一脸焦急的守着父母,他们气息微弱,脸上乌黑,毒素并未褪去,再不送到外面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柳七,我和几个人把中毒的伙计送到外面救治,你们在这里接应冯真人。”张云心急如焚。

柳七点头,目光担忧的望着不时传出打斗声的石室。

“我能在里面看见东西,我进去帮帮冯真人。”柳七声音极为焦急。

其它人进去了,也是拖后腿。

一个军绿色东西递到柳七眼前,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枪,柳七大惊。

“这东西对僵尸没用,但好过没有。”小五说。

“我们走了,柳七,多小心。”张云担心的叮嘱,带上父母和伤员急急离开。

柳七再次踏入石室,循着打斗声,很快找到了冯真人。

僵尸被冯真人死死抵在墙角,嘴里吐着恶臭的黑气,连连怒吼,枯瘦干硬的双臂狂乱舞动,灵符数十次炸击并没有重伤它。柳七赶到时,冯真人因为失血,已经力有不支。

柳七急得手忙脚乱,撕开衣服,包扎冯真人的伤口。

冯真人怒目切齿,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小七你赶紧走,这不用你管。”

“小五给了我这个!”柳七掏出手枪,对准僵尸的脑袋,闭上眼睛,扣动扳机,一气呵成,数声枪响后。僵尸突然发出更加刺耳的哀嚎,僵尸的头像钢板一样硬,子弹都被弹了开,只有两颗眼珠,被打个稀巴烂,恶臭的黑血从眼洞里淌了出来,狰狞可怖。

“柳七,快走!我快控制不住它了。”冯真人焦急呼喊。

那僵尸双眼变成血洞,昂头嘶吼,乱舞的双臂交叉着拍了下来,抵住它脖子的铁棍直接被打弯了九十度。

铁棍被僵尸拍在地上,冯真人一怔,就突然被柳七拉着跑向石门。

脱离钳制的僵尸仰天大嚎,向柳七和冯真人扑去,那速度一点也不慢。

“不行,我们跑不过它的,你别管我,你自己跑吧。”冯真人凄凉的说。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柳七眼泛热泪,不甘心的问。并非柳七执着,抛弃朋友,她心如刀割。

冯真人绝望的闭上双眼。

“这僵尸铜头铁臂,全身是毒,刀剑都砍不进,诛邪剑附上真阳之血,或可一试,自己引先天阴气入体,已非纯阳之身。完了……完了……”

“纯阳之体已失……”

冯真人脑海中灵光乍现。

“柳七身怀先天阴气,又是真阳炽盛之人。那不就是说,她的血也有纯阳之力。”

“柳小姐,借血一用。”说罢,冯真人抓起柳七的手指并咬破,涂抹在尺许的诛邪剑上。

“嘤!”诛邪剑红光大振,如沉睡复苏,炽盛的真阳之力如滚滚热浪,二人方圆三米内近乎液态的阴气,如雪遇沸汤,瞬间消融。

逼来的僵尸还来不及住脚,就像是触水的热油,全身发出霹雳刺啦的声音,痛苦哀嚎着转身便逃。

僵尸身上,铜皮铁骨的身躯已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

冯真人大喜过望,“柳小姐,你真是冯某生平的贵人,今日没有你在,我冯某人真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柳七脸上一红,被说的不好意思。

染上纯阳之血的诛邪剑,像冲破了什么封印,如日的红光,映亮了石室,阴气一遇则消。

那僵尸畏缩在石室墙角,空洞洞的眼眶里,淌出污黑发臭的黑液,不敢再近二人一步。

冯真人虚弱的坐到地上,“用这把剑,刺进这僵尸身体,它就会化为一摊血水。”说着,冯真人把诛邪剑递给了柳七。

柳七手握诛邪剑,看向僵尸狰狞可怖的面容,还是脚步虚浮,心中忐忑。随着诛邪剑散出的红光步步临近,僵尸嘶吼哀嚎不止,全身的血肉也开始溃烂。腐烂的皮肤下,它吃进身体的人肉内脏清晰可见。

柳七鼓足勇气,一剑劈下,铜皮铁骨的僵尸瞬间分为两半,断裂的肢体在地上不住抽搐扭动,最后化为一摊奇臭无比的黑血。

柳七回头忙跑去搀扶冯真人,走出石室,与外面接应的人汇合。他一脸苍白,明显失血过多,此时身体虚弱,并无大碍。

“我们快走吧,你师父他还在等我们。”柳七笑着说。

“是啊”冯真人慨叹,“这次若非你在场,我也许不能活着回五台山了,更何能鞍前马后,侍奉她老人家。冯道远谢过柳小姐救命之恩。”说着,冯真人一丝不苟的躬身拱手,以道士行礼。

“你们师徒俩,道士也做的够规矩的,装扮一个比一个土。都21世纪了,说个话还文绉绉的。”柳七哈哈直笑。

冯真人神色微异,“柳小姐也曾结识恩师?怎么称呼?”

柳七一怔,“古墓石室入口,那个墙边的老道,不就是你师父吗?”

冯真人脸色微变,很是诧异,“此次行动,张老爷子只请了冯某一人,哪来的老道士?”

柳七头皮发炸,汗毛倒竖,那个墙边的黑脸道士,是谁?细想之下,他五官僵硬,面带黑气,至始至终都一动不动,不像一个大活人该有的样子。

“糟了,一定要通知李青和张云!”

柳七头冒冷汗,背脊发凉。

“出发前的墓道入口,还有一只老鬼,当时你们谈话的时候,它就站在墙边。得赶快通知李青和张云。”柳七焦急的说。

“小五,有办法联系到外面吗?”

“每隔3个小时,我们都会联系一次的,一直都是正常的。这古墓里磁场特殊,没法用对讲装置。”

小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正方形物件,上面有一个绿灯,一个计时表和一个锁住的方形按钮。

“这个通讯器,入口那里也有一个,每隔三个小时,计时器归零时,这里与入口那边,都要同时按下按钮一分钟,如果一方信号中断,灯就会变红,两个通讯器都会发出警报。”小五解释,“这是绿灯,说明我们与入口那边,联系是正常的。”

柳七还是忐忑不安,“我们早点启程回去吧,张云他们都已经出发了。”

几个人点头称是,当下立即动身,这地方阴森恐怖,没人愿意在这里休息下去。两个伙计做了个简易的担架,让冯真人躺在上面,就出发踏上返程。

第二天上午,众人才找了处墓道,原地休息,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众人就可以重见天日。在阴森黑暗的环境里待久了,人会对阳光生出特别亲切的渴望,也许,这是出于安全感的需要。阴暗潮湿的墓道让人如坐针毡,毛骨悚然。在炽热的阳光下,和熟人一起举杯痛欣,才算真正的心安。

休息时,几个伙计也开始了闲聊。两天来一惊一乍,埋头奔波,难得能真正的舒缓一下紧张疲惫。

“这次出去了,我可不要再进这鬼地方了。”小五叼了根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悠悠的说。

“可不是,张阳夫妇,在我们这道上,都是标杆人物,连他们都搞不定,我们再来还不是送死。”一个伙计坦率的说。他从怀间掏出包烟,给身后两个放下担架的兄弟点上,才半躺着坐了下来。

“这世道,干点啥不好,就这趟差点把命搭上,在那墓室里,光听那僵尸叫唤,我就差点吓尿,咱眼睛也看不见,打起来还不是给那僵尸塞牙缝。”那伙计斜靠在墙边,吞云吐雾时,发起牢骚。

“呸!这么大一男人,还比不上柳小姐,她要是像你一样,咱们都见阎王了。”冯真人气愤的说。

那发牢骚的伙计像霜打的茄子,垂下头不再说话。

柳七愁眉不展,隐隐担心在石道入口的李青,那个谁都看不见的鬼道士,究竟会做什么。

见柳七沉着脸,冯真人安慰的说,“放心吧,鬼魂怕人的阳气,人气越盛,鬼怪越不敢近身。不会有事的。”

柳七沉默,点了点头。她是个心思复杂的女孩,不看到那边一切正常,她很难完全放下心来。

半小时后,几个人收拾一下,继续出发。

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出发前的石室。空地上还有睡袋和留下的生活物资。

张中恒老爷子,已经和孙女一起送儿子儿媳去了医院。石室里只剩下李青和几个留下接应的伙计。

“还是那股刺鼻的醒脑神药味。”柳七看了看四周,气味刺激下,疲倦感和睡意完全消失,早先见到的那个怪异的道袍老鬼,已经消失了。柳七稍感安心。

“李青!”柳七喊了一声,却不见回应。柳七诧异,李青像入了神,对着墙,坐在椅子上发呆。

“李青!”柳七加大声音喊去。

……

李青动也没动。

一个伙计这时说,“这两天,李小姐时常就会一个人发呆,张老板也上心的请医生来看过,还是没用。”他犹豫着道,“我们都以为她是担心你,才会这样的,没想到你回来,她还是…这样。”

柳七的眉头拧成一条线,鬼道士像挥之不去的心头阴影。在李青身上,柳七看不出来什么邪祟。

“李青!”柳七上前,拍了拍她肩膀,轻声呼唤。李青像才回过神,语带憨气,眼神迷茫的看着柳七和四周,“这是哪里,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说完,她皱鼻嗅了嗅,空气中似乎有股血腥味,因为冯真人手臂上的伤口。

“怎么有血味,柳七,你受伤了?”李青紧张的问,她担忧的在柳七身上翻来看去。

“我没事,是冯真人,手被僵尸抓伤了。”柳七说。

“僵尸?”李青一惊,“你遇到僵尸了,你没伤到吧。”李青说完,盯着柳七的脸仔细瞧了又瞧,才放下心来。

“柳七,我发现一个东西!”李青神秘兮兮的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说完,不等柳七回复,李青就一个人转身向墓道尽头的石室走去。

那个石室之前是放防毒面具,医药的杂物间,因为张老爷子离开,手下已经把里面清空,东西都运走了。此时,里面空空如也。

柳七心里好奇,跟着李青的步子,纳闷的向墓道拐角走去。

“慢!”冯真人突然伸手拦住柳七。

冯真人脸沉似水,眉宇凝重,冷冷的说“她不是你的好友李青。”

柳七愕然,随口问道,“那她是谁?”

冯真人沉默着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踏进李青去的墓室。

柳七紧随其后。

见冯真人跟了进来,李青一脸不喜,冷冰冰的问“我们姐妹说话,你跟进来干嘛,滚出去。”

柳七怪异的瞅向李青,她像是性情大变,说话的口吻和语气都很陌生。的确有点不像从前的李青了。

“你是何人?”冯真人怒问,“夺舍活人躯体乃天理所不容,再不退去,冯某打你个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李青像看傻子一样,盯着冯真人打量半晌,面露鄙夷的吐了一句,“哪来的神棍,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柳七,我们走。”说完,就要绕过冯真人,去挽柳七的胳膊。

冯真人目光冷峻,看着李青莲步款款,悠然而去。他不疾不徐,手法娴熟的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掐法念咒后直接打了出去。符纸极速飞去,还未临身,李青像背后长了眼睛,脸庞狰狞的回过头,向左一跳跃出三丈,轻易避开了符击。

目睹这一幕,柳七也完全相信了冯真人的推断。

“你是谁?李青呢?”柳七愤恨凌厉的质问。

李青此时五官狰狞,一张脸白的毫无血色,死鱼般的双眼,冷冰冰的注视着两人。

“常人的嗅觉,无论多灵敏,在这药物气味中,也不可能分辨出稀薄的血腥味。”冯真人缓缓道出原委,“老鬼,你附身这女子,又想夺舍柳七,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就不怕天理轮回,冥冥报应吗?”

老鬼附身的李青死死的盯着柳七,眼神里只有对血食的渴望,什么都置若罔闻,似乎只残留了动物的本能。

见这老鬼灵智全失,已没了完整的灵识。冯真人也不再废话,“柳七,血!”他拿出诛邪剑,挤破柳七指尖,沾了真阳之血的诛邪剑,再次迸发出夺目的赤芒,霎时间,石室里阳气冲天。

老鬼脸上顿时惊悸不安,呆滞的面庞上竟有了一丝惧色。他控制着李青的身躯,本能的转身跑向石室之外。一张符纸此时却突然击在她背后,让她倒地不起,惨叫哀嚎。冯真人迅雷不及掩耳的打出符纸后,持诛邪剑,飞身上前。伤口过多失血,仍令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诛邪剑上的旺盛阳气,是对灵体的最大克制。在冯真人持剑贴在李青额头上时,被附身的李青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嚎。

片刻后,李青的头上冒出一缕青烟,青烟中,那道袍老鬼面露不甘,眼神恶毒,在一阵清风中烟消云散。

冯真人收起诛邪剑后,已是头冒冷汗,虚弱的倒在地上,裂开的伤口上纱布殷红。

柳七焦急的跑到李青身旁,几个听到动静,早已赶来的伙计也忙上前搀扶起冯真人,几个人一起把他们送上去往县城的车。

接连三天,生活在险死环生的古墓地下,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终于见到那久违的阳光,带着丝丝暖意,洒落在了身上,多日的疲惫与困意,在此刻也涌上脑海,藏在心底的最后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

在车上,柳七沉沉的睡去,轻风中,带着野草花香,弥漫在乡间小路。

这一觉,柳七睡得酣畅淋漓。

再次醒来,已是两天之后。电话里,张云向柳七报了平安,张老爷子开心的热泪盈眶。李青醒来后,迷迷糊糊的忘了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一个星期后,柳七告别张云,离开时张老爷子送了两人五十万酬谢,万般推辞下,还是被这老头的执拗打败,只好从了老人的心意。与冯真人等一一告别后,各自踏上回乡的路程。

古墓里的经历,柳七刻骨铭心,每次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依然心有余悸,恍惚间分不清现实幻境,这种经历,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毕业以后,才慢慢淡化。

而那段仿若天方夜谭的往事,她一生也再未对人说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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