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们已经按照Asgore的指示，被派遣到了每个人类城镇的政府机关内进行监督，思维共享的能力被运用得相当充分，千里之外，大尼尼亚的幽灵可以在一分钟内把消息传送到皇宫的Asgore的耳朵里。

在孤儿院竣工后，Asgore还没有去看过，于是他决定今天去看看。

“Tori，Wolaf前些日子说要当院长来着，对吧？”

“对。”

“竞选结果如何？”

“几天前我不刚跟你说过，他成功了。”

“好吧……最近事太多我忘了。我就稍微有点担心……他那形象会不会吓到小孩？”

“孤儿还能嫌弃愿意当他们父亲的人？”

“唔……好吧，不会。”

孤儿院的选址很不错，在森林里，能看到远处的皇宫，临近湖泊，更临近老兵疗养所，目的是为了老兵们可以更方便地和这里的孩子相处。

说是授课，其实是互相抚慰彼此的心灵罢了。

顺着林子里新修的石子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孤儿院门口。大老远他们就听到了孩子们的笑声，听着这欢声笑语，谁又能想到这是一群没爹没妈的孩子呢？二人无心打扰他们的玩乐，跟门卫打了个招呼，径直朝教室走去。

Wolaf的声音嘹亮但沙哑，充斥着走廊，听起来，他应该正在给孩子们上语文课，只不过是以讲故事的形式。

“孩子们，《树梢上的影子》今天就讲完了，剩下的时间，老师给你们讲一个我自己写的故事，怎么样？”

“好！”

朝气蓬勃的童声让二人倍感神清气爽，他们悄咪咪打开后门，找了个位置像学生一样坐下，椅子对于Asgore来说过于小了，只能装下Asgore的半条大腿，免不了再弄出点吱呀吱呀的噪声，那些孩子回头一看竟是国王和王后，愣了半晌不知道干什么好。Wolaf带着面具，倒也没多慌张，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说：

“孩子们，国王叔叔和王后阿姨和我们来一起上课了，快鼓掌欢迎！”

孩子们的掌声相当热烈，弄得这两位不速之客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Wolaf继续。

“这个故事是属于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位英雄的，他的名字叫‘月光刑者’，是一只身材高大的狼，善用一柄斧子，这斧子长的像月牙，所以啊，叫月刃斧，这也是他名字的由来。”

“Wolaf老师，这不是您吗！”

“哈哈。”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老师就是长得高点，可不会用斧头，更当不了英雄了，这个月光刑者，他是……我的偶像！”

“哇！那他肯定特别厉害吧！”

“当然，他的妻子Gracy也非常厉害，还非常聪明，两个人在战场上相互配合，战无不胜！”

“那他们最后怎么样了呢？”其中一个孩子问道。

“他们……”Wolaf眉头皱了起来，虽说童言无忌，他们也根本不知道Wolaf身上发生过什么，但这多少令他有点痛心。

“别忘了，这只是个故事哦，他们一直活在故事里呢。”

故事被他徐徐道来，Asgore一耳朵就听出来那是他根据自己人生履历改编的故事，那场悲剧被他改写为了另一种结局——明智的将领选择撤回全部部队，月光刑者也因此得以继续他的故事，继续征战沙场，履历战功。

Wolaf的讲故事水平依旧超凡，Asgore聚精会神地听着，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酒会上，酒香四溢，好友满座，但绝无一点觥筹交错之声，因为那令人回味无穷的故事便是最好的佳酿，有了这，谁还会在意手里的三杯两盏淡酒呢。

故事的结局，是月光刑者将军站在高高的山岗，雄姿英发地眺望着远方，身后是他的妻子Gracy和尚且年幼的儿子。

“孩子们，下课了，去活动活动吧。”

课堂上，除了Wolaf，没人意识到已经下课了，甚至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也没人意识到。

“孩子们！下课了！”他稍微大声了一点，他们这才恋恋不舍地拿着书本离开了。

“陛下，王后，你们俩怎么突然来了？”他问道，“这故事……抱歉，我不是特意讲给您听的，你们俩要来应该提前告诉我，我准备点花茶。”

“没事，不用了，还有你讲故事的水平还是一流啊。”

“考虑过写书吗？”Toriel问。

“当然，好久以前的底子，您肯定没忘。”他想了想，又说，“有考虑过，但是肯定不写刚才那个。”

“为啥？”

“唉……理想和现实的落差太大了嘛，算了，不说这个了，两位今天来……肯定是来看看孤儿院的情况？”

“确实，我觉得你干的真的非常好。”Toriel这看看那看看的，“我可是听好多孩子都管你叫爸爸呢。”

“真的吗？”Wolaf睁大了眼睛，一不小心碰掉了面具，“抱歉，现在我最大的担心就是玩意我这面具掉了，会不会吓到孩子们。”

“肯定不会，他们爱的不只是你的外表，更是灵魂。”

“谢谢您。”他鞠了一躬。

“不不不，Wolaf。”Asgore赶紧把他扶了起来，“这是你应得的，你不需要向我们鞠躬。”

“对了，你们是不是还要去疗养院？”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对。”

“咱一起去吧，那里我也熟悉。”

疗养院的位置正如Wolaf所设想的那样，离孤儿院不远，在一个不高的半山腰上，绝大多数位置都能一眼就看到皇城与皇宫，还有王国的大好山河——他们穷尽一生所守护的东西。

“将军。”他们当中的大多数还是叫Asgore将军。

残疾的怪物们齐刷刷行礼，没有右胳膊就用左胳膊，没有胳膊就原地注目，没有腿就坐在轮椅上，没有眼睛就随便找个方向行礼。Asgore看了，不禁有些泪目。

“实在不用了，大家腿脚都不方便。”

“再怎么不方便，最基本的礼还是得敬嘛，将军。”其中一个怪物乐呵呵地说，看起来，对于Asgore的到来，他们都相当欢迎。

“所以……大家，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

“当然好！风景这么漂亮，没事儿还能跟孩子们一起耍一会儿，好极喽！”

“对！更重要的是瞧着您那城堡，瞧着咱的王国安安稳稳地，就太够了！”

Asgore的眼角不禁泛起了泪花，他朝老兵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又说了一遍那句他说过了无数次的话：

“感谢你们为这个国家所做出的伟大贡献，你们是最伟大的英雄。”

“您才是。”

Asgore终于是忍不住了，摆了摆胳膊示意再见之后拉着Toriel的胳膊连忙就往外走，应该是过于感动，没走几步就哭的像个小孩。

“我毁了他们的生命，他们还是把我当英雄……”他抱着Toriel，啜泣着说。

“当然。”她拍了拍他的后背，“他们是军人，打心底里是爱这个国家的，也当然爱他们的国王。”

“我值得吗？”

“别问这么傻的问题了行吗？你不值得谁值得？那个把人命当草芥的凯琳二世？”Toriel的语气中有些责备的意思，“你会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国王。”

“谢谢你，亲爱的。”

“对了，前两天你演讲的时候Alexandra是不是有啥不对劲？神情怪怪的。”

“好像是，他家也离这儿不远，要不顺便去看看？”

“行。”

“他能有什么事呢？”Asgore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半天，“觉得我给他安排的艺术团团长的活太重了胜任不了？你觉得呢Tori？”

“有可能。”Toriel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作罢了。

“怎么了？你肯定了解他，跟我讲讲。”

Toriel几乎能保证，自己是除了Felicity以外最了解Alexandra的人，她可是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年轻人，无名小卒走到一个伟大钢琴家的，他的优点她心知肚明，风趣幽默，举止优雅有礼貌，爱干净等等数都数不完，缺点当然也有，最大的一个就是不敢负责任，他在人类属地同样出名不是因为他代表了国家云云，事实上他从未以国家的名义出席音乐会，每一首乐曲，他都是以个人的名义演奏的，Toriel可是跟他好好聊过这件事，得到的回复很直接：

“我估计是承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Tori。”以及一个和那演讲上同样的一个眼神。

“他估计是承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Gore。”她说。

“啊？怎么会……”

“对，人无完人，他就是这样。”

“那……让他去幽灵岛是不是也太为难他了……唉都怪我考虑不周到，真是……”

“都过去了，他肯定也不会怪你……你待会也不要怪他就好了。”

就在Asgore抱着看望老朋友的心态来到Alexandra的家门口时，才发现那精致的小别墅已经人去楼空了！

“怎么回事？”

初夏，正是植物肆意生长的季节，花朵密密麻麻地占领了花园，连个下脚地方都没有，有一种自然野性的美。原本应该一尘不染的门廊此刻已经被一层浮尘覆盖了，书房内钢琴声不再，准确地说，是连钢琴都没有了，进一步说，屋子里已经是啥都没有了，Asgore和Toriel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工夫。

“难不成他们俩是再也不回来了？”Toriel有些不安地问。

“看这架势，唉……应该是吧。”Asgore长叹了一声，“他去哪里了呢？人类属地？”

“绯红森林吧，我记得他老是和我念叨那地方。”

“所以，那天他是想跟咱道个别？”

“说不好真是。”

“唉……至少不算不辞而别吧。”

Asgore左看看右看看，不知为何推了下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正对着的墙壁上贴了一张纸，他踱步到那跟前，开始阅读。

我亲爱的国王与王后。

如果你正在看这个，Asgore，还有Toriel，我的大朋友，那么就说明你们肯定来找我了，那么你们肯定也知道我不辞而别了，在此，我表达最诚挚的道歉，如果您选择不原谅我，那也没关系，我也许为这个国家做出过一些贡献，但您也没有一定要原谅我的必要，我也不做过多的恳求。

是的，我去了别处，这是一个身陷战争囹圄的世界，但也是个美丽的世界，早年间我踏足过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角落，也选好了合适的容身之所，无论如何请相信我，那里离我们的国家并不遥远，如果真的有需要，我一定会归来，尽管这个国家可能不太需要我。

再次致以最诚挚的歉意，您最新任命的艺术团长让您失望了，但如果我真的上任，可能会更令您失望，老实说，我不是个能承担责任的人，我确实在钢琴演奏上有所建树，但我也仅限于此了，我无法代表整个怪物王国出席任何活动，即使是我最擅长的钢琴演奏，具体表现有很多，可能是错音，忘谱或者结巴，总之，我会丢整个王国的脸的，只有在我是我自己的时候，没有任何负担和压力，没有任何政治和外交等因素的时候，我的音乐才是纯粹是，我才能迸发出无尽的激情，为整个世界献上最美妙的音符。

这一切应该得归结于发生在我和我祖辈身上的事吧，远古时期我那位以黄金为名的先祖做了最明智的选择，选了最正确的怪物，但却没能给自己选择一条最合适的道路，但这不能怪他们也不能怪任何怪物，要怪就怪这个世界吧，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我妈妈会活着，我爸爸会活着，我的三个哥哥也会活着，我讨厌这个世界。

（大段的空白）

我恨这个世界。

是的，我恨这个世界，我现在很兴奋，因为我终于不再是个懦夫了，我终于有勇气写出这句话了，我恨这个世界就像蚜虫恨蚂蚁，小鸡恨老鹰一样，这个世界夺走了我太多，我又是哥很自私的怪物，我只想我仅剩的家人能活在一个更好的地方，这是我这大半辈子一直在筹备的事情，请不要担心我们，我是准备好了一切才离开的。

感谢您和Tori让我在这里最后的时间过得有意义，有机会再见吧，感谢您为这个国家所做出的伟大贡献，怪物王国永垂不朽。

在那大段的空白后是硕大，连笔且力透纸背的文字，能看出笔者在写那一段时是非常激动与思绪万千的，像是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的临行书，更像是什么人自杀前写的。Asgore无言地阅读这这些文字，表象与内心就像是暴风雨中的海面与深海。

他原地愣了一会儿后说：

“走吧Tori，是我们不够了解他。”

第八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