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严格来说,应该不算我的名字。
但这么被叫惯了,当鬼市守门的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时”,我下意识地就报了这个。
其实这样也好,省得我报了自己名字后再说一句:“你可以叫我小木。”了,鬼市来来往往那么多鬼,想相识一场,每个都多说一句,似乎有点儿麻烦了。
那我…我叫什么名字呢?
来这儿几十年,生前的事我已经很少记起了,别人的故事占了大半,关于自己的回忆反而被挤到角落里,紧紧地缩成了一团。
但一展开,卷纸上记叙的一生反而清晰。
我说我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并非是什么失忆,起码我能保证我不是撞到脑袋而死的。
我又是没人帮我记,出生即被遗弃了。之后被捡到,又送到一座庙前,中间没有一个人向下一个地方传递我的出生日期,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我是哪天出生的了。
我在庙里长大,那座庙其实是座姻缘祠,也不是什么正统拜神的,不大,前殿连着一座小木舍,那是掌祠人的居所。
说是居所也不太妥当,舍里只有两块作床的木板,一盏灯,其中一块木板还是我来的时候添的。本来的老板娘就在这样一方地里把我养大。
姻缘祠里只挂着连串的姻缘符、祈福签,还有一尊不知是何方神仙的塑像,也是只有脑袋大小,端端正正地坐在砚台上(本来是砚台,阿娘非逼我改口神台,既她不在这里,我就讲实话了)
这里拜的神,阿娘也说不出这是谁,其实就是一尊随手雕的神像,工匠雕时没想过它是谁,雕完了也不想,反正工匠也没见过神仙本人,雕个像然后随便安给一个没有显著特征的神也不是不行。阿娘捡到它时也没有想过它是谁,可能她直到死时也没有想到吧。
我好像多年没有去拜过那座神像了,以前阿娘在总是逼着我拜他(她),以示虔诚,顺便引导一下来庙里的人们一起拜拜这所谓的姻缘神。
其实我们都不信神。
我不信神,但被遗弃后不也被阿娘捡着了。阿娘不信神,却带着我坚强的开一庄庙,把我养大。看,神不存在的世界,也能有那么美好的事情啊。
再说,我和阿娘后来拜了那么多年神,
她怎么那么早就走了呢?
真的,拜了那么多年,心里总会有那么一点期待,那么一点欣喜,总觉得那尊高高的神像看到我和阿娘了,看到了我们有多么命苦,愿意让我的阿娘走出前半生的困苦,幸福的生活下去了!
也许天上的神看不到这座小小的庙,同时忽略了庙里所有的愿望。
于是我开始掌管这姻缘祀了。无数男女来来往往,摘了姻缘符写上名字,挂起祈福签作着纪念,随后欢天喜地的对着神像一拜,同样不管是什么神,总之用他们所能想到的虔诚磕下去,大声说出或默念自己的愿望。
我常常坐在柜台边,端详着那几十个姻缘符,在微风里轻轻地晃,带着期待与欢喜轻轻地晃,有名字的那一面常像是羞惭地转过去,不愿让他人窥见,又悄悄地转回来,小心地向那尊神像展示着自己的爱意。
你们的愿望不会实现的,我知道。
凝视着向神像磕头的背影,比我的身形高大许多,我却从那趴下的谦卑与虔诚中,看到了小时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