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Marke”转过身,看到“Alice”翻身撞上了斗桌,花瓶带着蔷薇,溢出点滴腥燥气,到处都是陶瓷碎片。
几滴鲜血飞溅到蔷薇上,附着在花瓣边缘,粉色染料洒了一地。
**
人偶师不耐烦了。
她们的孩子不听话,擅自扯断了人偶线,还擅自拿出了镜子。
游戏还在进行中,只要他们没醒来,那么她们就仍是一切规则……
她们看着房间里的微光,藏在角落里。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顶端吊着的人偶,镶嵌着闪烁水晶,像黑夜里的一群星星,忽明忽暗。
人偶线拉扯着,吊在天花板上,些许从中间垂下,连成密密麻麻的线网,一端接着一端,首尾不分。
它们纠缠着,如同神经中枢,好似血管脉络,带着粉色粘液,围绕在房屋中央的两个巨型培养皿上。
细小的薄膜鼓起,膨胀成一个圆形球体,然后瞬间爆裂,打在浑圆的皿身上。
木偶线成了运输工具,往器皿里源源不断的输送着粉色粘液。
明暗纠缠,细线包围了培养皿,亦包围了被浸在培养皿中的人。
她们很高兴,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孩子。
***
灯光闪烁,
“Alice”摊在角落,发丝凌乱,她的手上还挂着几根红发,头几乎垂到了胸前。
四肢摊开,上半身靠在墙上,又如软骨生物似的蜷缩。
——妈妈在惩罚她。
“Alice”看到她的骨头被根根打碎,血液循环,放空后又通过管道运输回来,一遍又一遍,带来钻心腕骨的疼痛。
——可为什么要惩罚她呢?
——是因为她弄断了人偶线?
——还是她……没有把他抓住?
“Alice”缓缓支起头,断断续续的动作,甚至能听到刺耳的吱呀声。
她抬眸,眼中空洞一片,眼白被侵蚀,带着黑色脉络,像白玉上的浊滴。
细线活动,连着嘴角,扯到耳根,牵起一个放大的笑。
“Marke”看着她,恐惧陷进深渊,他退后一步,声音哑然。
他不清楚“Alice”怎么了,在瞬间发出尖叫,又瞬间恢复冷静,像个精神分裂的疯婆子一样抓挠自己!
他怎么知道她的眼睛会变成那副该死样子!
何况他自己是谁都弄不清,可为什么他还会感到兴奋啊!!??
“Marke”慌乱到了极致,隐隐约约有点向暴躁的方向拐去,他看着逐渐狂化的“Alice”,最终决定破罐子破摔。
一阵危机感传来,仿佛细细的针尖密密麻麻扎在头皮上,甚至有些疼痛。
他喘息着,死死盯住了“Alice”的一举一动,在她瞬间暴起时一下掀翻了墙边的桌子。
花瓶碎裂,蔷薇被碾成肉糜,如同一滩滩彩色的烂泥,混着鲜血,滴在地上,撒在墙上,也掩埋了“Alice”。
“Marke”在一片混乱中趴在地上,慌忙找着碎裂的镜子碎片。
——这一切太怪异了,已经算不上是灵异事件了!
——他必须认出自己是谁!他必须认出来!
“Alice”起身,碎片和花瓣从她身上落下,下巴开合,双颊逐渐泛起红晕。
她痴迷的目光游移,最后定在了俯身的“Marke”身上。
——靠!
“Marke”侧身一避,挡住了她想要追逐的动作,闪身进了一侧房屋。
“Alice”被挡在门外,正巧拍在了门的上面,惯性推着她微微撤后一步。
他锁上门,任凭门外的疯狂击打和尖叫,稍稍喘过来一口气。
扭身,呼吸窒住。
明亮的房间,铺天盖地的人偶。
他们各式各样,细细密密的充斥着整个屋子,同样的姿势,同样一动不动的扭身,同样安静的看着他。
最上方的人偶,被牵着细线,一双扣子眼微微转动,右手垂下,红发凌乱……
——正是门外那个“Alice”的样貌!
一屋子的玩偶,却仿佛发现了什么玩具,在他的视角盲区蠕动着。她们尖声笑闹,狂欢声快要掀翻房顶。
——逐渐把他包围在了一片尸海。
他看着它们一波接一波涌来,上面的踩着底下的,后面的死死扒住前面的,几乎一瞬就涌到了他面前。
毛发脏污,有的瞳孔已经放大到极致,镶嵌在眼框中心,掉了一地的残肢断臂。
扣子崩断了,露出彩色的线头,顶端微微分着叉,棉花或机械露出,混着粉色粘液,玫瑰似的香水味扩散,越发浓郁。
——这是一群残次品。
但它们对生命体的热爱超乎寻常。
人偶师会精心培养她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有在舞台绽放光彩的机会。
但不免会有些孩子基因误差,那些失败品被堆积在杂货间,被当做实验品,承担每一个失败,承担每一次丑陋与血腥。
——可之后再次被当成垃圾丢弃。
……它们也想获得妈妈的关注。
可是看啊……这儿有一个“珍惜品”,是被妈妈疼爱无比的“珍惜品”。
它们……可真是嫉妒呢。
明明不愿被抛弃,明明已经出卖自己的灵魂了,却还是得不到丝毫赞赏回报。
可他呢……他做过什么吗?
——那他凭什么?!他到底凭什么?!
人偶骚动,隔着一双双纽扣,充斥着扭曲绝望和滔天恨意。
——弄坏他,妈妈就会生气。
——可妈妈……说它们是坏孩子呢。
妈妈会尖叫,会撕扯它们,把它们的头狠狠扯下来。
但最后,她会帮它们缝上,无比粗暴的帮它们缝上,甚至能听到贯穿血肉的水声。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每个被青睐的孩子,
……都,得,死!
***
“Marke”也想知道自己凭什么。
这生草的灵异事件竟然自己碰上了!
他的眼睛不停转动,留意着四面八方的偷袭,一脚踹开飞扑过来的人偶,当机立断朝门缝中吹了一声口哨。
几秒后,门外又传来清晰的抓挠声。
指甲磨在门板上,带起一阵阵令人心里发毛的噪音。
“Marke”的面庞有些扭曲,他深吸一口气,等了几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拉开了门!
“Alice”避之不及,在刹那间向他扑去,“Marke”往下一伸腿,伴着她的一声闷响,他飞快冲到门口,拉住门把她死死关在了里面。
……玩偶就去和玩偶斗吧。
“Marke”拉着门,感到房间内越来越大的咆哮声,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门把手搁在手上,扯出了红印淤青。
一阵拉扯从后背传来,“Marke”愣了一下,看到衣摆正在向下垂,他忽然察觉到那东西在不停蠕动,努力的晃荡衣摆,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
——丝丝凉意从脊柱窜到头顶,顿时如坠冰窟。
……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他愣愣的扭身转头,瞳仁颤抖,死死盯着身体左侧。
棉絮翻飞,四肢关节分明,一头精心编好的红发微微凌乱,从肩膀滑落,几乎垂到了尾椎骨,眼尾有一抹红,压下了熟悉的英气。
她死死扒着他的腰部,任凭“Marke”怎么甩,都死死黏在他身上。
那赫然是“Alice”的那只玩偶!
“Marke”望着它,头脑发昏,额头遍布冷汗,他看着那只玩偶身上的细线,看着它机械抬头,两只纽扣微微转了转。
它恶作剧般的笑了笑,缝线的嘴角连着血肉开绽。
阵阵寒意涌来,一股危机意识在脑中扭成了一股绳,像有只大手捏住心脏,瞬间喘不上气来。
快跑……快跑!
“Marke”抬脚边冲,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见了一旁早已破门而出的“Alice”。
她扶着他的手臂,紧紧攥着手骨和大动脉,疼痛分明。
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看着她僵硬的面部,想抽出胳膊之时,被猛然拧脱了右臂。
“我靠!!呃啊啊啊——”
“Marke”顷刻间就跪在了地上,捂着被翻转的右臂抵在腹部,右手无力垂下,在一瞬间已经高高肿起,紫青遍布。
冷汗大滴落下,他喘着气,又愣住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窥视感传来,如同水滴般细小又悄声无息,带着蚀骨的恶意,仿佛从头凌迟到尾,一点点磨着精神,将大脑激的一片空白。
他颤抖着,忽然不敢去想发生了什么,僵硬的缓缓抬头……
“Alice”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头垂向一侧,手里握着一块破碎的棉花,人偶们尖笑着,四肢附在墙上,小心翼翼的探出门外。
它们出来了,自由了,放任了,狂欢着,攀爬着,用身体当做武器,把他包裹在了漫天棉絮中……
“Marke”看着“Alice”,看着她缓缓展开一抹微笑。扯到了耳根,嘴里尖牙遍布,把嘴唇撕扯出了鲜血,丝丝腥气黏在牙龈上。
——噩梦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