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又是一年大雪。
“夫人,将军今晚恐怕是不会来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清儿望着正对着窗外发呆的沈笛。
“清儿,你先去休息吧,我不困的,再等等也无妨。”沈笛对清儿说道。
“那奴婢给您换个汤婆子吧?”说着,清儿向沈笛走近。
“不必了,我不冷。”
“夫人,将军他……”清儿不甘,不甘心她家主子被那将军负了心。
“不必再说了。”
“是,清儿告退。”
清儿清儿,你傻不傻啊,小姐是夫人,堂堂的将军夫人,什么事会不知道。
清儿暗骂自己。
2
子时。
雪停了,手中的汤婆子早就已经凉了,窗户还是打开着,时不时有些风吹进来,冻的人直打喷嚏。
沈笛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还亮着屋子,窗棂上映出一片好比春宫图的影子。
沈笛就这么看着,又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蜡烛被吹灭了,屋子也就暗了。
沈笛关上窗户,窗外的雪融化了好大一片,融成了水,映出沈笛那张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沈笛躺在被褥里,身体像是没了知觉,有些麻木,整个被窝像是冰窖一样。
沈笛蜷着身子,她好冷,心也是冷的,泪水顺着眼角划落在枕头上,浸湿了好大一片。
沈笛伸出手,拭去泪水。
3
“喳喳渣……喳喳喳……”两只喜鹊飞落在屋檐下,那里有它们的家。
“夫人,你听,喜鹊在叫呢!”清儿端着一盆水走过去。
沈笛沉默不语,做着自己向来该做的事。
“夫人,你的眼怎么那么红?昨日……”清儿抬手抚上沈笛的眼,很轻柔,像是怕弄坏这件珍贵是珠宝似的。
“没事的,昨夜忘记关窗,许是风吹进来,迷了眼,这才红了。”沈笛站起来,走到妆奁(妆奁是古人盛放梳妆用品的器具)旁,“梳妆更衣吧。”
“是。”
“夫人,你说这件蓝的好看还是这件红的好看?”清儿拿蓝又放下,那起红的又再次放下。
“白色的吧。”
沈笛穿上后显得更加苍白,更加憔悴。
清儿看了看,也没说什么,拿起梳子将沈笛的发丝抚顺。
“夫人,今日梳个堕马髻,用这支金蝶钗可好?”
沈笛点了头,算是默认了。
“夫人,你这么美,肯定能压过那些人的。”
沈笛听到后,也只是微微一笑。
4
“将军昨日大战得胜,不得说句,将军可真勇猛啊!”
“我可看见昨日归来时,将军带来一名女子,看样子不像咱们中原人。”
“唉,可惜啊,夫人她长的那么好看,偏偏瞎了眼!”
……
“都说什么呢!我家夫人平时待你们不薄,怎么!你们还要在背后嚼我家夫人的舌根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清儿大步走过去,怒眼圆睁。
“夫人……”清儿走到沈笛面前。
“走吧,去晚了,可就不好了。”沈笛打断清儿的话,越过走在清儿前面。
5
“哟,来了,坐。”李将军坐在主位上,腿上坐着的那位女子正把玩着葡萄,准备送进他的口中。
“见过将军,将军今早不应该出现在朝堂上吗?”沈笛坐一旁,拿起勺子,舀一匙汤羹送入口中,索然无味。
“自然是皇上心疼他的臣子。”李将军看都没看沈笛一眼,“好喝,峤儿真是心灵手巧啊!”李将军摸着苏峤的脸。
“李炎!你!”沈笛忽然站起来,瞪着李炎。
“你在外面怎么我都不管,可你竟然把人带回来,还放在我面前,你!”
“你以为你是谁,你爹要不是镇国大将军,你在我这又算个什么东西!”李炎还是没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过,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沈笛看着他,强忍着泪水,甩袖而去。
“滚!”李炎猛的一把推开苏峤,“恶心!”
“将军,求求你看看我吧,你把我带到这,不就是为了……”苏峤爬上主位,拉着李炎的裙摆,卑微的恳求着。
“怎么,昨天他没满足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李炎低头看着苏峤,那眼神就像看一条狗。
6
“清儿,他不是这样说的,他说,他心悦我,他要给我堆一辈子的雪狮子,要舞一辈子的剑给我看的啊,他不是这样说的啊!”沈笛一进了房就再也忍不住了,她握着清儿的手,忽然有发疯了似的的松开,眼神空洞地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夫人,您别这样,奴婢去找老爷去,让老爷给您主持公道。”清儿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圣上有旨!”
“夫人快起来,不能在圣上面前失了礼。”清儿扶起沈笛,拿起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监双手手拿圣旨说,“奉皇上谕旨,镇国大将军沈乾护国有功,可为国之栋梁,朕爱惜良才,特封镇国大将军为镇远候,嫡女沈笛为广平郡主,赐封地!跪接。”
“广平郡主,接旨吧。”
“谢主隆恩。”
“公公,这旨不应该送去沈府吗?怎么送这来了?”沈笛接下圣旨,不免疑惑道。
“老奴去过,是镇远候夫人叫老奴来的。”
……
“清儿,你说为何好端端的圣上要下旨呢?”
“夫人……奴婢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沈笛点了头。
“府里那边传来消息,老爷他……他在回城途中被歹人杀害……”清儿说完,便跪了下去。
“退下吧。”
沈笛坐在床上,内心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她想哭,但哭不出声音来,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快要窒息了,眼里却有泪水不断的涌出,止也止不住,她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自己心脏的所在处,好像这样才能呼吸。
7
暮时,沈笛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夫人,我家将军烦请您去后院一趟。”
“告诉他,我累了,就不去了。”沈笛睡的很不踏实。
“将军说,务必。”说完,便走了。
后院。
李炎舞着一把剑,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雪四起,很是健然。
忽然剑锋一转,刺向沈笛,离沈笛的额头只有一寸之差,便停了手。
“这大礼,如何?”李炎收了剑,笑着问沈笛,他不问他为何不躲,这答案也没必要知道。
“你竟如此狠心!”沈笛两眼有些肿红,嗓子也有些哑,随即,她使出全身力气,扇了李炎一掌,这是她第一次打他。
李炎没躲,他是习兵之人,沈笛这点力气对他来说,简直不足挂齿,他只是有点不明白,自己的大礼,练了那么长时间的舞剑竟没打动她一分。
“这女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李炎将剑摔在一旁,向书房走去。
“将军,听说夫人的父亲过世了,或许她生气也是因为这吧。”李炎的贴身侍卫说道。
“她是以为我杀了她父亲吧。”李炎扶着额头,眼神里满是疲惫。
8
“可是她怀疑对了!她爹将我爹害死,我又为什么不能去害她爹?本将军一步一步的去接近了,就是为了现在,你说这女人怎么会这么傻啊!”李炎拍着桌子大笑起来,脑海里全是沈笛伤心欲绝的样子,“可是,这本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啊,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啊!为什么啊……”李炎看着侍卫,想要寻求答案。
“因为你爱上沈笛了啊,你爱她,你爱上了仇人的女儿。”苏峤走过来,戏谑的看着李炎,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一旁的侍卫掐住苏峤的脖子,苏峤用双手捶打着,想要挣脱束缚,忽然她想到了什么。
“你不能杀我,我有证据,你就不怕我告诉圣上!”苏峤哑着声音说道。
“放下她。”
苏峤一下子坐在地上。
“你说,死人还会证据吗?”李炎掐着她的下巴,眼神冷冽。
“你是个疯子,但我不是傻,这个证据我可不会自己一个人独享。”
“说,你要什么,钱财?名利?还是男人?”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你娶我。”苏峤靠近他的耳旁,吐出一口浊气。
“容本将军考虑考虑。”
“好啊,但你要把握好时间,不然这证据就要共享了。”
9
“夫人,奴婢听外面的人说,将军要迎娶那名女子。”送饭食的婢女将饭食放在桌子上,还是没忍住把这件事告诉了沈笛。
“知道了,退下吧,告诉清儿,今晚她就不用来了”
以后大概也不会了吧。
沈笛拿起笔墨纸砚,提笔写下:
我为女子,名为沈笛,薄命如斯!君是丈夫,名为李炎,薄情如此!无以聊生,含苦而终。慈母在堂,不能供养,女儿不孝,还望宽恕。痛于黄泉,败君所赐。两两相望,却不能相守一生。李郎李郎,从此永别,望下次,与你擦肩而过。
完后,沈笛穿上那件婚服,给自己梳了个凤冠,抹了胭脂,推门而去,大雪纷飞,寒冰刺骨。
沈笛在那雪中跳了一曲惊鸿舞,那是当年她亲自学给李炎的,只是还没再他面前跳出。
他娶她的那日,十里红妆,沈笛千娇百媚,一身红色。玉钗斜簪云鬟髻,裙上金缕凤。
也像今日这般,不同的是,少了些红妆,少了夏日的炎热,少了当日的喜悦。
一曲舞完,沈笛体力不支倒在了雪地中,自小体弱多病,后想来也像是锦上添花,沈笛露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笑,随后,闭上了双眼……
10
“来人啊!来人啊!”清儿一早就看见了倒在雪地中的沈笛,雪盖在她的身上,她用双手去扒,冻的通红。
“让开!”李炎慌张的跑过来,抱起沈笛冰冷的尸骨。
“你的身子怎么是冷的啊,我给你暖暖,好不好?”李炎把沈笛紧紧的搂在怀里,将自己的脸贴在沈笛的脸上。
“将军,纸。”侍卫将纸递给李炎。
李炎腾出一只手,捏着纸,泪滴下来,落在纸上,把纸上的字都给弄浑了,他用手去擦,反到是弄巧成拙。
李炎看着这副尸体,眼里满是哀伤,忽然扯着嘴角大笑起来:“阿笛,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你睁眼啊!你凭什么死!凭什么!你爹毁了我一辈子!凭什么你就这样一死,就什么事也没了!你到是心安的狠!阿笛,别离开我,我爱你,心悦你,好不好!”李炎捧起沈笛的脸,吻在她的眉头。
11
元前八年,腊月二十一日。
“传……广平郡主,李将军之妻沈笛因体弱多病,感染风寒,医治不佳而薨逝,望节哀顺便。”
元前九年,开岁二十日。
“陛下,这是李将军托人带来的信。”
“准了。”
元前九年,开岁二十一日。
朝堂上少了一个二品官员,战场上,少了一位威风凛凛,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后来啊,桃山上出现了一位疯子,整日神神叨叨的,能听清的只有两字,“阿笛”。
世人皆知这大将军为情成了疯子,一世疯癫;世人笑他,一辈子不知情为何物,没活明白。
我笑他,算计沈笛一生,反倒把自己也算计进去,落个疯疯癫癫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