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 05

楚尘晏到店里的时候闻到了一阵异香。

面前的女子长相清丽，长发带着卷，气质又有几分清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楚尘晏确定那股异香就是从她身上散发的。

“犀角香。”

活的年数长的好处就在于，总有足够的时间见识足够多的东西，从而显得知识渊博。

女人先前在便利店里讲了自己近来的遭遇，怀疑自己的老公养了个女鬼偷情，无论如何也要帮老公摆脱蛊惑。

赵吏也闻出来了，于是顺水推舟把人拦下，说是自己能够处理灵异事件，要帮这女人解决家里的问题。

女人最近都处于精神极度紧张且苦诉无门的状态，这会儿的功夫刚好遇到赵吏这么个神神叨叨的，自然是半信半疑，最后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青青家住在郊外的别墅区，夜里路灯并不多明亮，加之刚下过一场雨，风中还带着些冷意，更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一路上青青的脸色都不太好，唯独见到自家老公开门时，她才露出几分依恋的笑意。

然而她老公整张脸就突然垮了，一直都急着赶人。

走进大门的时候楚尘晏就闻到更为浓郁的犀角香，弥散于整座房子里，看来点了不是一日两日了。

男人究竟为何点犀角香她并不在乎，她更好奇的是，这人的犀角香是哪里来的。

他虽然是研究民俗文化的，然犀角香并非普通之物，由上古犀牛剖角研磨而成。

上古时人与动物神性未褪，尚且还能连通阴阳，后至周灭商，世间万物渐渐褪去神性。再后来用犀牛角磨出的香，也与普通薰香无异。

东晋温峤在牛渚矶临水燃犀，见湖中灯火通明、形态各异，彼时温峤烧的就是上古时的犀牛角。

这种东西毕竟越到现代越凤毛麟角，是以楚尘晏才颇感奇异——这个苏粤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犀角香能烧这么久。

众人上到二楼，赵吏趴在桌子上，指尖缠绕着一缕白烟。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青青忽然醒转过来，抓起香炉就要扔出窗外，想断绝了苏粤与她口中女鬼的来往。

苏粤急得拼命拦在她面前。

“青青。”夏冬青喊住她，“其实没有鬼，那个鬼是你。”

“她是我妻子她不是鬼！”苏粤把青青护在身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把我们分开的——我生她生，她死我死。”

一时间赵吏和夏冬青谁都没有说话。

然而楚尘晏却向前走了两步，这两步让苏粤如临大敌：“你要干什么！”

“别紧张。”楚尘晏的情绪稳定的一如既往，“我只是想问你，那块犀角香是从哪里来的？”

苏粤没想到楚尘晏会问这个，愣了片刻才道：“是从一个人那里买来的。”

楚尘晏微微一眯眼，追问：“谁啊？”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说起这件事苏粤也觉得奇怪，那人不知为何竟知道他的事，自己找上门来问他需不需要犀角香，好让他与青青再会。

楚尘晏若有所思，转身与赵吏道：“走吧。”

*****

回去的路上夏冬青问：“他们这么做算不算扰乱你们冥界的规则啊？”

“当然算。”赵吏哼了一声，“人的执念有时候很可怕的。”

“更奇怪的应该是，谁把那块犀角香卖给了苏粤。”楚尘晏拨弄着脖子里的吊坠，“那么大一块，多半是墓里出来的。”

夏冬青企业级理解：“你说那个苏粤是盗墓的？”

楚尘晏皱着眉头嫌弃地从反光镜里瞅他：“我有这么说过吗？”

还是赵吏捕捉到了重点：“你很在意这东西的出处啊？但是冥界的人是不可能去盗墓的——冥王对在冥界做事的每一个鬼都下过禁制，一旦进到古墓里，冥王会立刻收到，并对之处以严酷惩罚，因此冥界无人敢犯。”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禁制还是我创的。”楚尘晏似笑非笑，“我只是在排除某一种可能罢了。”

“行了，别多想了，至少他们在那块犀角香烧完之前，还有不少偷来的时光。”

*****

赵吏又见楚尘晏窝在懒人沙发里看书，这次似乎看的是什么志怪小说。

赵吏就道：“我们本来就是鬼了，还看什么鬼故事啊？”

楚尘晏虽仍读着故事，却还是分心回答了赵吏的问题：“有些故事也不全是假的，就好比温峤的那个，就是真事儿。我呢就是想看看凡人是怎么写我们的——也挺有意思的。”

“哎，说起来，如果是你遇到苏粤和青青那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楚尘晏笑着问：“什么？”

赵吏又问了一遍。

“死的时间太长，我也不知道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阳光正好落在她侧脸，勾勒晕染出浅浅的轮廓。眉目亦在这明亮的日光中逐渐淡去，像是远山隐入云间，隐隐绰绰的动人。

一千多年，赵吏见她多是波澜不惊，鲜少有如此慵懒恣意，仿佛下一秒便可隐入尘烟。

他读她千万遍，却始终未曾真正读懂她。

楚尘晏盈盈笑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便道：“做人的时候如何我早不记得了，但是赵吏，我们做鬼差的，最忌讳与人谈感情。”

赵吏默了默。

人类寿命有限，可他们却接近永生。人有生老病死，一旦入了轮回，前尘不记过往不追，纵使面目曾相识，却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了。

从前冥界有一鬼差深爱一人，每每追其轮回，然每每又痛苦分离。一开始楚尘晏还劝他，后来见再劝不得，便也就随他去了。

苏粤和他其实是同一种人，也知不可为，却依然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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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夏冬青的情绪不对，甚至影响了身体。

王小亚刚要和他自拍，闪光灯一亮夏冬青就反胃一般跑了出去，扶着电线杆干呕起来。

楚尘晏推门走出去，夏冬青回望着她的眼神中，似乎闪着泪光。

“死亡，提前宣告的死亡。”夏冬青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我第一次是在孤儿院里见到的，我听到他求救的声音后没过几天，他就因为一场大病死了。一开始我没当回事，可是后来我又听到过很多次，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我造成的。”

楚尘晏摇头，温和地看着他：“所有人的命数都是注定的，何时生何时死，如何生又如何死，都是注定的。这是冥界最大的规则，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你只是恰好拥有了如同动物能够感知死亡的能力，这不是你的错。”

“可我还是会觉得很不舒服，那种感觉很煎熬——我明明知道他们要死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没有办法，我们也没有。”楚尘晏眸中盛着千年的月光，“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这就是我们的因果。”

“啊呀不好了！”王小亚从便利店里跑出来，“网络红人要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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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微博上很火的一个自媒体博主，专爆社会负面新闻，炒的沸沸扬扬。

早上刚被人人肉出来，晚上就要自杀，这显然太过于急促了。

或许她的自杀并不是她想要的，而是有人想要她死。

夏冬青在高架桥下找到了正在四处奔逃的悬剑丁小雨。

身后一支弩箭射来，夏冬青一把摁下丁小雨的头，就此躲过一劫。

花木兰瞧见楚尘晏的时候，手中十字弓差点怼到她脸上。

楚尘晏被气的不轻，要不是有赵吏挡在两人中间，恐怕这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吏哥哥，冥王可是下了通缉令的，所有摆渡人见到她都应第一时间向冥界通报。”

赵吏摆了一个知道的表情，安抚木兰：“木兰，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你就当没见过她。”

到底是救过命的交情，花木兰对赵吏简直就是无条件信任：“行，那就听吏哥哥的。”

赵吏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