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骤雨初歇,青瓦冷冽,檐角尚悬着几滴未落的雨珠,在晨光中闪烁如遗落的琉璃。
描金海棠纹的院门轻启,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
梨树褪去春日繁花,如今枝叶茂盛,在湿润的风中沙沙轻响。
枝桠间挂着几盏素纱灯,灯罩上绣着淡云纹,被雨水浸得半透明,似蒙一层薄雾。
昨夜的残瓣黏在苔径上,如碎玉般斑驳,几个梳双鬟的小丫鬟踮脚清扫,生怕湿了绣鞋。
转过影壁,一方新荷映入眼帘。
白莲初露尖角,却被雨水催开两三朵,花瓣上的雨露未干,日光一照,如盛碎钻。
池边太湖石爬满青藤,藤间藏着一只碧玉蛙,是去年崔令望生辰时崔老夫人特意命人雕来镇水的——此时蛙嘴缓缓吐出一线活水,潺潺注入莲池,声似轻叩玉磬。
西墙边的木芙蓉尚未到花期,但雨后冒出许多嫩芽,翠绿映衬着黛色砖墙。
墙根下摆着张湘妃竹榻,榻上随意摊着本《花间集》,书页被夜风翻得微卷,正停在那句“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
忽听得“吱呀”一声——
东南角的朱漆小轩窗支起,露出半幅杏子红单衣的袖口。
崔令望斜倚窗边,指尖钩着支白玉簪子,晨起未绾的长发垂落如瀑。
她漫不经心地瞥向院角的蜡梅——虽非花时,但老梅枝干被雨水洗得黝黑发亮,树皮皲裂处竟生出几簇雪白的木耳,宛如故意贴上的银箔花钿。
“姑娘,手炉给您拿过来了。”
一阵欢快的声音传来。
一个脸上有着婴儿肥,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丫鬟模样的少女捧着鎏金手炉走近,炉里煨着昨夜收的梨花瓣。
崔令望“放下吧。”
崔令望并未看向知夏,只望着水面掠过的蜻蜓——那碧蓝小虫停在荷箭上,翅翼沾着雨珠,颤巍巍折射出七彩光晕。
整座院子如被雨水唤醒的羊脂玉,连青砖缝里新冒的蕨草都透着贵气。
东廊下的银藤经雨愈发莹白,花穗垂落如璎珞,风过时簌簌落下香粉,在积水处旋出几个小小银涡。
“姑娘,时辰不早了,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另一个稚嫩但略显沉稳的丫鬟推门进来,恭敬地站在崔令望身旁。
这正是昨夜小丫鬟口中的“墨秋姐姐”。
崔令望“好,服侍我更衣吧。”
“是。”
墨秋和知夏一致隐约觉得,小姐自今早起床便有些异样。
她一如既往温柔,但这温柔中似乎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意味。
崔令望立在鎏金缠枝镜前,由侍女知夏将最后一缕青丝绾起。
镜中人乌发如云,一支白玉梨花簪斜插入髻中,花心嵌的冰片遇体温化开,散出丝丝凉意,与鬓角新摘的栀子幽香交织,清冽如凝住整个初夏的晨露。
“姑娘今日穿这个可好?”
崔令望年纪尚幼,却对服饰有着极高的品味与要求。
这既源于她自小在娇生惯养的环境中长大,也得益于她母亲崔夫人的悉心教导。
在崔夫人的熏陶下,她对衣饰的质地、款式及搭配无不精益求精,俨然一副世家小姐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