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色四合,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向清河崔氏祖宅那片广袤的屋脊,仿佛一只巨大而疲惫的手掌,要将这传承百年的煊赫彻底捂进冬日的沉寂里。
最后几片枯黄的叶子,早已在凛冽北风持续的搜刮下消失无踪,只留下光秃秃的枝桠,如同老人嶙峋的指骨,执拗地刺向灰暗的天穹。
前庭空旷的青石板地,被白日里一场细碎的霰雪覆盖,又被无数肃穆的步履踏过,此刻凝结成一片滑腻、肮脏的薄冰,倒映着廊下惨白摇曳的纸灯笼,发出幽冷而脆弱的光晕。
祭祖的肃穆气息尚未散尽,混合着香烛焚烧后特有的沉郁气味,以及冬日里无处不在的、砭人肌骨的寒意,弥漫在每一口呼吸之间。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崔令望立在回廊尽头,倚着冰冷的朱漆圆柱。
她一身素净的祭服,鸦青色的锦缎衬得她脸颊愈发苍白如新雪。
廊外,雪花又无声地飘了起来,起初只是稀疏的几片,旋即便连成了细密的网,簌簌地落在庭院中尚未清理干净的香灰纸屑上,也落在她鸦羽般浓密的眼睫上,带来一点转瞬即逝的冰凉。
她微微抬首,目光穿透飘舞的雪幕,投向祖宅深处那片象征着家族权力核心的巍峨建筑群。
灯火次第燃起,在风雪中晕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斑,却无法真正驱散那笼罩其上的、庞大而顽固的阴影。
那阴影,便是她连日来费尽心力,也未能真正撼动分毫的家族“蛀虫”。
宋亚轩“还是……查不到?”
一声刻意压低的询问自身后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却又奇异地揉杂了几分洞悉世事的了然。
崔令望没有回头,只极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摇了摇头。
袖中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尖隔着柔软的衣料,深深抵进掌心。
那触感微痛,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冷静的清醒。
宋亚轩,她那已故姑姑所出的表弟,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与她并肩立在廊下。
他身量颀长,一身簇新的宝蓝锦袍,外罩一件玄色貂裘滚边的披风,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间天然带着一股世家公子的矜贵与难以捉摸的灵透。
此刻,他那双形状极漂亮的桃花眼正望着庭院里越下越紧的雪,嘴角却习惯性地向上弯着,仿佛只是单纯在欣赏雪景。
宋亚轩“阿姐,”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宋亚轩和崔令望的关系宛若回到了儿时一般,但双方都心知肚明彼此的“真面目”。
他侧过头,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笑意,却精准地切入要害,
宋亚轩“祖母今日处置那几个,不过是疥癣之疾。那真正躲在暗处,能绕过府里重重眼线,悄无声息挪走库房积年旧账、抹平线索的‘大老鼠’。”
他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与平素嬉笑的脸庞完全不符,甚至……看上去有些割裂。
宋亚轩“呵,手眼通天着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崔令望紧抿的唇线,笑意更深了些,却无端透出几分冷冽,
宋亚轩“沉得住气,才钓得起大鱼。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