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
海棠花落了满院,亭榭楼台里也沾了不少,这显然是昨日一夜风雨造就的成果。
我收了笔,白纸上的一只斜七八扭的丑萌王八点缀在案台上,与周围一干孙子兵法史册论文成鲜明的对比。
“谢缇妹妹练字练了一上午想必也是累了吧?我给你带了我娘小厨房最拿手的一道好菜,快出来尝尝。”
我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的动作一收,凭空对着木门外一记白眼,又懒懒的坐下了,但左右拿不起笔写点什么,于是只好单手托腮把玩着,等着屋门外的动静,见门外久久过后再无动静,不由的感到一点纳闷,但我还是故作娇矜的扬声道:
“昨儿给谢柔送了双翡翠耳环,今儿就拿吃的打发我,这丞相府缺我一个嫡出小姐吃的了怎么着?”
那头人这次倒是快速应道:“嘿嘿,谢缇妹妹说的什么话,你这身份要什么没有,我这不是好东西都想着你嘛,再说了,我一个侯爷嫡子真拿点破东西来,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我屋阁靠窗的位置一向从不关严实,现在被梁青城从外面打开,我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
我和梁青城的婚期是自娘胎里定下的,这些年梁青城在丞相府和侯府来回乱跑的事满京城也人尽皆知,但我们两个之间私下的相处,还停留在我被惹恼后梁青城自觉扒窗哄人的情景当中。
从窗户口见着屋里的人,梁青城眼前一亮,像条狗似的半个身子在窗户外面乱动,嘴角更是拦也拦不住的上扬。
我瞧见他这个样子,顿时觉得兀自生了半天的闷气一下子就散干净了不少,心底甚至还隐隐生出是自己太闹了些这种念头。
我自然是知道庶妹对梁青城有意,不过想来也是,梁青城这位准把准的未来小侯爷,人长的好看,脾气不傲还会放低身份哄人,最重要的是他那双生的风流的桃花眼,在看向我时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不提他的高位前途,单长相与性情就已经让京城贵女各个私下里朝我镖红眼,家里后院的那位如此近水楼台日日看着,不搞点小动作还真不属于她性格。
就在我把玩着毛笔把这些事全想了一遍时,窗口外的梁青城眼尖的瞅着了我桌上的丑王八,随后热情激昂的开口大夸,一阵滔滔不绝妙语连珠的巧言令色之后,他又贼兮兮的从自己袖口里掏出一方锦盒冲着我使眼色。
实话说我早就觉得他夸人绝对背后有个名师,不然也不会哪一次都被他夸的服服帖帖。
见他还在坚持不懈的冲我飞眼色,我也顺势放下一身娇贵,挪步移至窗口,好奇的俯下身,贴在他耳畔问道:“这是什么?”
梁青城不自觉的动了动耳朵,随着谢缇的凑近,他总觉得自己鼻尖萦绕着一股子花香,这会儿倒分不清是屋外的海棠还是屋里谢缇身上的香包味。
不过谢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总会在心底产出一种油然而生的炫耀感,他小心翼翼又故作神秘的拉开了锦盒,里面赫然是一只用玉雕的小乌龟,绿油油的。
我看到这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不是翡翠耳环也起码得是个簪子,你倒好,给我送了个王八。”
梁青城看见我笑就也跟着乐了,犹如王婆卖瓜在哪儿自卖自夸道:“那你这么说可就小瞧它了,乌龟向来有长寿的意思,我拿来送给你是希望你平平安安长长寿寿。”
我向来跟梁青城私下里相处中憋不出酸话,正当我耳根子隐隐发烫不过一秒,又听他在后面补道:“再说了,你又不喜欢那些玩意儿,什么翡翠耳环、玛瑙手钏,相府这些东西肯定不会委屈了你,至于我的王八呢?我一猜就没人给你送过!”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我那本来渐渐消下去的气又有点升上来的势头,但我娘在我小时候就去了,丞相府人丁简单,后院那对庶女妾室跟我话不投机,所以养成了我嘴笨天真的性格,感情上的矛盾跟梁青城从来闹不过两天。
这会子被他这样一说,我又觉得是我在闹又觉得十分不公。
那对翡翠耳环原本就是我向梁青城要的第一件东西。
往日他送来的东西虽然不少,但无一例外是我开口要过的,就这一样东西,我还是在出门游玩时听人家宝鹤楼出了新品首饰,自己又懒得再去,这才托了他给我带回来。
他应的倒是快,我上午提的一嘴,他中午在我休息的空儿顶着大太阳就来了。
我倒不知道谢柔是用了什么手段从他那里拿去了翡翠耳环,但我知道她惯来跟她小娘一样会撒娇装可怜,我爹吃她那一套也就算了,没想到梁青城也是个这样的人。
想到此,我大约是明白了自己在生的哪门子气,但话题已经被梁青城引到了天外,看见他那张脸,我又如破了洞口的瓷杯,气一股脑儿的跑了个干净。
我跟他走在丞相府的小门廊上,隔壁院子里叽叽喳喳的正热闹。
明日就是我及笄的日子,那倒也不怪梁青城跟个幽魂一样天天来丞相府,原本两家既定的事就是等我及笄礼一过,侯府那边直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来娶人,但因我自小没了娘,父亲每次见我难免不会带点睹人思人的想法,言语之中也流传出想把我留在府里再待两年的想法。
我倒没什么,毕竟我喜欢梁青城,走还是留两边我都有喜欢的人,我心态又好,只想着好倒也生不出离家焦虑感。
不过在我父亲提出这个想法来不久,老侯爷那边倒还好,反倒是梁青城急破了胆,自那以后丞相府跑的更勤快了。
老侯爷见此笑骂一声没出息,但见自己独子如此,也不能不管,于是他又主动来府亲自说服了我父亲,于是这么一合计,梁青城终于听到了他爱听的答案:等及笄一过,把人打包塞进侯府。
我听着隔壁院子的动静,其实并非没有注意过这些天中丞相府里暗戳戳挂红灯笼贴红纸的动作,而我的嫁衣也早就裁定好,几天前还量了一次身,但即使明知道种种迹象表明我后天可能就嫁为人妇了,我还是跟没事人一样。
去侯府生活和在丞相府生活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因为每个地方都有我喜欢的人,也说不定会碰到我讨厌的人,但谁让我大度呢,谁在乎这些。
就在这时,“你别以为送我一个王八就能让我满意,明天可是我及笄的日子,礼你备好了吗?没有备好别想进我丞相府的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