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岸。
冬天的风很冷。
顾椋央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交接工作后，踩着戚南方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
他在门外看了许久。
南方瘦了，高中几年养出的身体似乎已经在八年分别中败坏，仅仅透过一个瘦削的背影。
顾椋央好像能看到那个日夜伏在办公桌前的小傻子。
这八年，自己一个人辛苦吧。
真的，对不起，是他失诺了。
不知道看了有多久，顾椋央才抬手抹去面上的湿冷。在戚南方转头之前，推开了大门。
“抱歉，今天有点忙，一直腾不出声。”
此刻，他八年来的歉意，明明白白摆在戚南方眼前。
对不起，错过你的八年。
对不起，没有能好好照顾你。
更对不起，懦弱的想结束这一切。
南方，吃完这顿饭。我们，好好的道别一次吧。
“你点吧。”
“好。”
目光蓦然凝聚在一个熟悉的菜名，抿抿唇，终是在后面画上了勾。
他想起了年少，那时的他，最讨厌西兰花，却因为爱的人，不管去哪吃饭，西兰花是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后来，朋友们便都以为是他喜欢。毕竟，那时顾椋央的身边没有戚南方。
“以前不吃的，架不住她喜欢。尝试过后，就觉得还好，养成习惯了。”
“挺好的。”
顾椋央看出戚南方的难过，强迫自己移开眼。
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升腾的绝望。
戚南方年少不能喝酒，现在也不行。
可他现在却在灌酒，因为顾椋央。真可悲，明明是顾椋央说过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监督他。
现在呢? 成了笑话。
“你胃不好，少喝点酒。”
最后，这句关心还是出了口。
“嗯。”
韩江道。
顾椋央垂眸，揣在衣兜中的手指不紧不慢摩挲着一个小盒子。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中蓦的一惊，投去些许余光。
傻南方，要装就该将眼中的喜欢藏好。你这样，要他怎么放心。
强迫自己将思绪沉入遥远的盛夏，那是年少的戚南方。
“他吗？是一个很倔强不服输的人。”
嘴角忍不住勾起。南方很倔，有时吵架的时候明明是他的错，却死活不肯道歉。
但是，没关系。反正顾椋央会永远对他低下头。
“有时又很迷糊，爱撒娇。最喜欢甜食，每次都会求我很久。”
戚南方生就一副下垂眼。在顾椋央眼中，每每都是一副可怜样子。
刚睡醒的时候最严重，会软软糯糯的求抱，迷迷糊糊的撒娇。
那时候，顾椋央最大的愿望，是每次睁眼看到的第一人是戚南方。
至于甜食，原本只是顾椋央喜欢。后来在一起久了，戚南方反倒嗜甜如命。
“因为他牙齿不好，胃也坏了。所以一直是严格限制发挥。他真的，很可爱。”
高二那年，以为糖吃的太多。要去拔牙。那一次，戚南方疼的一直哭。
即使后来他解释是因为有顾椋央在，才没忍住，顾椋央也坚决的限制他吃糖的次数。
戚南方哭的样子，顾椋央不想看到第二次。
以前的戚南方
“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
这是真的。
“是吗？听起来你很爱他。”
“嗯。”
毫不犹豫，顾椋央当然爱他，只不过这个他，是时隔八年的戚南方。
韩江道即将走到终点。
顾椋央在已成过去的盛夏徘徊八年。
刚开始离别时，他四处打听，直到最后绝望才惊觉。
戚南方除了他，在这个世界竟然没有任何其他的联系。
走的干干脆脆，毫无留恋。
后来，他将自己埋进高强度的学习，期望能压抑思念。可是，没用。
世间万物，所思所念皆是一个戚南方。
再后来他自甘认命，决定放纵思念。
满盈则亏，本以为会是这样的结果。却只是他夜不能寐，日日失眠，直到晕倒。
醒来，是母亲哭红的双眼和父亲失望担忧的叹息。
好像，疯够了。
于是他接受了心理疏导。
第八年，戚南方重新出现在他的世界。
“其实还是想不合时宜的问一句，当初为什么放弃我?”
明知是不合时宜，顾椋央明明知道，可他还是问了。
似乎这句话能说出口，就真的是无所谓，真的已经原谅了过往的一切。
“当初，欠了很多钱，还不起。”
“懦弱的想要逃跑，也真的这么做了。”
“顾椋央”
【我在。】
“是我的自卑，是我不够……爱你。”
“是我自以为是。我以为放弃你，也没什么。”
“可是，太疼了。”
原来，是这样吗？不是他不够好，更不是因为他犯了绝对无法原谅的错误。
只是因为你不相信这份顾椋央从头到尾献出的全部喜欢，仅此而已。
难言之隐，于是就可以连道别都没有。
可是明明只要有一个期限，他就可以一直等下去，无论多久，只要可以看到你在的终点。
而不是无望的未知恐惧。
南方，他说服不了自己。
时隔八年。
“这是什么?”
“戒指。”
“高三毕业，你放弃我的那天。我找你，是为了这个。”
之后，很后悔。想着如果多给你几天，不要那么快想着奔赴有你的未来，你会不会就能想通。
我们是不是，不会有分离。
“我自己一个人花了十几天做的。”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从前】
明章街街尾那有家小店面，门口只写了四个大字“手工制品”，这家店门槛比陆低些，就像是刻意隐藏了起来。
“还没问过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这家店的?”
早已过了天明之年的店主倒着清茶，侧首问道。
这时一直在角落低头忙碌的年轻人微微松口气，小心翼翼将手中已成雏形的半成品放在软布之上，这才露出笑容，挠挠后脑勺。
“我爸妈当年的定情信物就是在这做的，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就去问了我爸，他告诉我的。”
店主知道少年人的爱人也是个男孩子，有些惊讶。
“你爸妈知道?”
“知道啊，还催我尽快把人带回去，让他们过过眼。”
从小泡在蜜糖罐里长大的顾椋央，就连爱情都毫无阻拦的得到父母的认可，没有任何艰难险阻，轻易就能看到未来模样。
板上钉钉的未来。
望着外面已近黄昏的天色，店主略微惆怅的叹了口气。
“这年头，跟你一样能亲自动手的人不多喽。”
顾椋央低头看眼手表上的时间，离门禁时间还早。这才再看向店主，沉沉说道：
“我只是觉得既然是要送给喜欢的人，一定要亲手做的才有安全感。”
慢慢思索了一会，继续说：
“就好像是把爱人绑住，这辈子都不会分离。不管去哪，别人都能知道，这个人有一个两情相悦的爱人。”
说完这句话，笑容突然化为沉寂，宽厚的肩膀泄气般耷拉下，目光中浓郁的充斥着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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