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宏二年九月十三的这天,天启城里最大的事情是明德侯二十九岁的生辰,原先他为父亲邺王来京兴建的庞大园林行馆,在东端封王后被赐给他自己作为明德侯府,但他毕竟不是个正儿八经的王侯,同时还是九州最成功的商人,各族都和他有生意往来,从九州最东边浩瀚海的海市到最西边的赤华山脉岩石层的铜矿挖掘都能见到牧云德的商号,所以这天三陆九州来天启庆贺的商贩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九州客栈周边可以住宿的每一寸土地,只有极尊贵的客人才会被邀请到侯府赴宴。
说是万国来朝也不为过,毕竟连新帝牧云涣都携着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戚夫人驾临亲为祝贺,这实在是给逆臣之子夸张无比的待遇了。话说到新帝牧云涣,乃是天启战中随靖王从瀚州随军来勤王的瀚州世子,是牧云严霜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封地仁俭崇文,百姓皆载其言,在天启战中载誉颇丰,牧云笙称之曰能,每见之必令随侍,曾有言欲禅让给涣,当时诸公在场,牧云笙失踪后群臣无首便拥立牧云涣登基,年号定为坤宏。
临近生辰时牧云德发现盼兮凝聚成实体,其他人也能看见了,好在看到的人不多,灭口之后便让墨羽辰先将盼兮带到辰月教中,避免旁人看到盼兮绝世脱俗的容颜顺藤摸瓜知道牧云珠的事情。
明德侯府内灯火辉煌,极尽奢华,尽管已经为避免新帝猜忌低调装饰而已,但移步换景之间,河络匠人天工巧造的亭台楼阁,曲水廊桥,豢养的奇珍异草和鸟兽虫鱼都在无声的彰显府主的富可敌国。
新帝坐在尊位上观看歌舞,风华绝代的戚夫人柔若无骨的倚在他身旁,涂着鲜艳蔻丹的长指甲摘下一颗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送进年轻帝王的口中,“陛下,臣妾被侯爷收留时便觉得明德侯府很大,今日更有这样的感觉呢。”
歌舞喧哗,戚夫人的声音轻轻的,像一根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落下,却清晰的落在每一个在座客人的心头。众人都不动声色的用余光观察她提到的两个人的反应。
无论如何,僭越的罪名放在牧云德身上都不是什么好事。
霎时间场内安静了好多,歌姬悠扬婉约的嗓音清楚的吐出来,一字一句随着乐师的鼓点律动完美无缺的配合。
“击鼓其镗,踊跃八方
赠以香茅,覆子胸膛
与子同泽,慨而既慷
披发长歌,卫我国疆
岁月深广,且玄且长
明眸无语,涕泪凝殇
蹇裳涉江 ,归我故乡
百岁之誓,勿失勿忘……”
牧云涣似乎并没有多想,满饮杯中酒,大赞佳酿,“年少英雄,当如明德侯,这园子大的好。”
转瞬之间避过一场灾祸的牧云德微微动了动嘴角,对比他小十几岁的帝王恭维俯首推辞。眼眸却在低头的瞬间透出一道寒意。
南枯月漓,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
“陛下说的是,我是觉得明德侯府太大,需要一个主母帮助侯爷操持打理,这样明德侯才能省去繁琐功夫更好的为陛下分忧。”
牧云涣方才醒悟戚夫人所说,“确实,男子建功立业,须有贤德之妇相配才好,明德侯你可有中意的女子么,今日你生辰朕为你做主。”
牧云德抱手叩谢,剑眉一挑,俊美无寿的脸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瞒陛下,牧云德生性放荡,喜欢自由,美人呢府上倒是有不少,只是主母还没有心仪之人,怕耽误了好姑娘。”
“岂有此理。”南枯月漓,也就是如今叫戚璃的戚夫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拉着新帝的龙袍笑的花枝乱颤,“怕是没有人入得了明德侯的眼吧。”
“朕就不信这九州之大,就没有牧云德喜欢的美人。你们,下面的别光吃吃喝喝,可有什么好人选给朕,今晚朕就是要做一回月老。”
席上的人又躁动了起来,他们有的是各式各样的美女,但平日里想塞给牧云德都愁没路子送,有皇帝发话指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哎,陛下,怎么不替您的姐姐考虑一下。”戚夫人嗔怪了一句,牧云涣有些犹疑的望向她,“你是说,靖公主牧云严霜?”
一语落下,牧云德听到席间有倒吸冷气的声音,他默不作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想看看南枯月漓想玩什么把戏。
“皇姐她……”
才十四岁的牧云涣犹豫了,天下人都知道九州分崩,曾经是牧云皇朝最重要的左膀右臂的穆如氏族,在一夜之间被明帝下旨流放,后来重整的穆如铁骑被穆如寒江带到宛州建立了西端,现在仅有中州的东端岌岌可危,随时可能会被穆如寒江带领大军攻打覆灭,现在的他和东端一样是涸泽之鱼,最重要的防守力量就是他的皇姐牧云严霜带领的银甲军。
从他出生起,这位异母的姐姐便活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她是瀚州最耀眼的明珠,是刺痛瀚州八部的冰霜长矛,百万个男儿都不如的巾帼英雄,可他们这对姐弟几乎没有相见过。
等到他登基,一道诏书飞过万里关山到前线封她为大长公主,封号仍为靖,其实也没有更多机会能见到。
从心里,牧云涣是很崇拜这个姐姐的,在他尚不算长的一生中,每一次看到这个一呼百应,神采飞扬的姐姐,或在军帐运筹帷幄,或在校武场银枪演武,马踏飞尘,都会有一直自豪感油然而生。
从亲情上,他希望姐姐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毕竟她已经为国戎马半生,而牧云德并非良人,从现实情势上,他们姐弟并不亲密,牧云严霜未必会情愿接受指婚,到时候银甲军脱离控制对于修复国力更是雪上加霜。
“倒也是佳话一桩,不过皇姐今日不在,此事往后再议。”
酒过三巡,君臣自乐。牧云德作为焦点却退了出来,秦玉丰这时候来到他跟前汇报,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异常。
牧云德点点头,当初他修这座园子的时候本来是打算送给牧云栾的,精巧有余,但没什么机关暗道,皇帝要来刺探他的底细正好大大方方的给那些密探们乱逛。
“客栈那边呢?”
“除了几个醉酒闹事的处理了,现在还没什么动静。”
“小心点,尤其是宛州来的,别让穆如家的人浑水摸鱼。”
秦玉丰汇报着牧云德给了他一个眼神就噤声了,他回头一看,头低下,注视着那繁复华丽的裙裾 退到一边行礼退下,“参加戚夫人。”
“你来做什么?”
今夜有月将圆,倒映在水里摇晃着竟也像圆满,牧云德看水中月不看身旁人。
“来给你送礼。”
这句话让牧云德侧头看她,金玉庄严的宠妃,手中空无一物。
“牧云严霜吗?呵。”
南枯月漓上前几步,离他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身上的熏香扑鼻而来,敞开的裹胸可以沿着领口看到撩人的风景,她这样的女子是有让男人心动的资本的。
“我倒想把我自己送给你,但你不要。她不是很好么?”
牧云德轻蔑一笑,低头看向她的眼睛,那精致的睫毛纤长整齐像一把小扇子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我的事你最好别管,不然你的肚子就会有人管管。”
牧云德轻蔑一笑,低头看向她的眼睛,那精致的睫毛纤长整齐像一把小扇子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我的事你最好别管,不然你的肚子就会有人管管。”
南枯月漓悻悻又仪态万方的退后一步,将手搭在白玉栏杆上,指甲漫无目的的敲击,“你还是这个老样子,浪费这么好的皮相。我帮自己也能帮你,何乐而不为?”
“没有我你自己也能扳倒孤松皇后,你们女人之间争的那些荣誉,宠爱,我参与进去实在太掉身价,还不如我自己举起屠刀来得痛快。”
“你以为你又能抗拒什么?”南枯月漓转身,准备回去。
“当你举起屠刀之时就注定要死在屠刀之下,你和辰月那群老东西还能愉快的玩耍多久?别到最后都没人给你收尸啊。”
牧云德大笑起来,差点笑出眼泪,“南枯月漓,我和你一样,我不信命,也不怕命。”
入夜,杯盘狼藉,到处都是一响贪欢后的糜烂气息。朱萼来扶装醉的牧云德下去休息。
试了试水温,拿起一早放在桌案上的毛巾浸水给他细细擦拭,这个人其实也不容易。
“我碾了生姜汁在毛巾里,给侯爷擦一下头会比较舒服,可能有点辣,一下就好。”
牧云德闭目任她服侍,毛巾散出的热气让他有点倦意。“你在家,也是这样照顾你儿子吗?”
“端宁还小,我不给他喝酒。另外多谢侯爷允许端宁跟着秦掌柜在笼斗场做事,以后他有份本事就可以找口饭吃。”
牧云德心里有种莫名的悸动,他睁开眼,睫毛如蝉翼张开翳动。他突然伸出手扣住了朱萼瘦弱的手腕,手腕稍微使力把她拉倒在自己怀中,制住她下意识紧张的挣扎。
朱萼动弹不得,惊惶的看着牧云德的头逐步逼近,“侯爷,侯爷……”不要。
“叫我世子。”
“世……世子……”
牧云德往下的趋势没有止住的意思,喷出的鼻息热热的拂在朱萼的脸上,眼泪控制不住的盈满眼眶,几乎要往下流出来。
“今日是我的生辰,把你自己献给我如何?”
朱萼试图挣扎了一下,“侯爷不要开玩笑,朱萼是贱民,怎可玷污侯爷,况且朱萼是有夫之妇,请侯爷放开朱萼不要开玩笑。”
牧云德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就势放开她,结果她挣扎太猛摔了出去打翻了热水,半边衣裳湿了,透露出姣好的曲线,倒是让他有些惊喜。
少妇风韵果然比青涩的黄花闺女更有几分意思。
“我不会碰不喜欢我的人,收拾一下下去吧。”
朱萼惊魂未定的收拾狼藉,心口扑通扑通直跳,不知是紧张还是气氛使然,但牧云德的话让她有些难过,只是觉得奇怪,明德侯府那么多美人,他又那么优秀,没有人喜欢他吗?可她不敢把这个疑惑说出来。
牧云德倦意袭来,准备就睡,他还有很多事准备要着手去做,不能不养好精力。
谁知门口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听到是朱萼后让她进来。
“怎么,后悔了?”
朱萼头低在地上,膝行到他床边,双手献上一个荷包,“侯爷生辰快乐,如果不嫌奴婢陋质,这是奴婢亲手缝制的,里面有定国寺的福签。请侯爷收下。”
牧云德看着那廉价秀气但针脚细密,看得出用心的荷包,笑了一声。“你这个人也真是。”
“不知天高地厚。”
伍 纵使相逢应不识
笼斗场内,人声鼎沸。秦玉丰把玩着四棱狮子头核桃进来时杂役正抬着几具“废掉的”尸体出去,他这门生意一直都是不错的,不缺人。
看台上的包厢比大端未分裂时华丽更甚,与客栈,妓倌,赌场其他三大产业构成了中州大陆最大的销金窟。台上台下无形森然划分的等级世界只要还有活口,看人被踩在人脚下的戏码就永远不会过时。
但是也未必没有奇迹出现的可能。
且不说这个场子多年前关押过西端皇帝穆如寒江,北陆的铁沁王硕风和叶,单只是他秦玉丰从毕止一个低贱的鱼伢子发迹起,贩卖过人口,偷盗过皇陵,也做过最下等的埋尸倌,被大宗倒卖到九州各地的奴市去每天咬牙发狠拼过一个个竞争者翘首以待被人买走吃上一块肉,到如今上流社会谁又能不高看他一眼。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时代,世间万物都被先行者定下了不可违抗的秩序,但这也是一个值得歌颂的盛世,强者脱颖而出,卑贱如草芥的生命也可以迸发出不可估量的力量,就算是天也可以把它捅出个窟窿。
是的,这些并不能抹去他出身卑贱的事实,来到九州客栈的每一个客人都可以在他堆满笑容肥腻的脸上扇上几巴掌,最啐上几口口水,只要他们身上有可以与自己交换的东西,金铢,矿山,美女,武力,权力,他可以微笑的将他们服务上天堂。
“掌柜的,戚夫人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已经重新装饰好了,您看要不要亲自去检查一下?”
“去吧。”
戚璃如今身怀龙裔,自然是风头正盛,坤宏帝听之任之,孤松皇后暂避锋芒后宫无人压制,她要天上的月亮秦玉丰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上玄朱色楠木小梯上看台时,秦玉丰看了一眼赛场高台上清洗血迹的小倌,“那些奶娃子怎么样啊?”
“刚开始三天吐了几次,又哭又闹,有些不中用的丢出去了,有几个还能扛,您带来的那个虞家的孩子倒还好,挺安分的。”
“嗯。”
伢子带人来的时候看不出来朱萼年纪那么大了,本想不要的,看她做事娴熟,在几个大户人家都待过就多要了一个,没想到运气真好让侯爷看上了,孩子也生的有点骨气。
牧云德带着朱萼出了趟远门,却把她丢在周边客栈里自己消失了好几天,回来时带了位美人让她照顾。朱萼此生从未见过这么美得让人窒息的女子,她仿佛是从海上来的精灵,一身雪白的蝉纱衣,风过时飘飘似仙,那双眼睛仿佛是从哪幅名画里见过一样,干净透明,让人在她面前觉得自己满身污垢不敢接近。
这位美人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盼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很适合她的名字,人也和明德侯府里穿金戴银,云鬓高耸的女人们不一样,她只散着一头乌黑如海藻般飘逸的墨发,大多数时间都光着脚行走,飘带凌风飞舞盘旋,脚踝上的银铃晃动时清脆作响,朱萼心想,这美人可能不是人族,至少不是中州华族,她很少进食,甚至可能有什么神奇的秘术。
有天晚上牧云德不在,朱萼前去服侍盼兮沐浴,看到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那颗珠子熠熠生辉,几乎将整个庭院亮如白昼,她吓了一跳,手中装满热水的铜壶差点打翻,而盼兮只是虚空一点,那铜壶竟然安然无恙的飘落放好。
“你没事吧?”盼兮空灵的声音让人的心里不自觉的有些悸动。
朱萼很喜欢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她那么善良,像个庙堂上供奉的女神一样,自己都忍不住心动何况风流成性的牧云德那么小心翼翼的把她藏起来,连皇帝赐婚都没有多大兴奋。
“多谢盼兮姑娘,奴婢没事。”
牧云德生意很忙,这个客栈是不对外开放的,主要是议事场所,而她们住的这个小楼更加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进入,她,牧云德,墨羽辰三人而已。
牧云德不在的日子里盼兮常常会跟她说一些奇怪的话,她说的人应该是牧云德,有时又好像不是。 她说的世界也好像不是真实的世界。
她赤脚抱膝枕着脑袋,常常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天,晚上又会看着满天的星辰喃喃自语。
“我杀了一个人……他是该死的,他做了许多的恶事。”
“可他死时说我应当记得……他答应造一艘大船,带我去……找……”她说话时眼神暗淡,仿佛是在极痛苦的想回忆杀死的那个人说了什么。
“我记得,我在胞衣中之时,有一个人抱着我,他:”不用怕,不用怕……有我在,世上人都无法伤害你。‘“她将脸贴近膝盖,轻轻,”那时……我冷得发抖,他又说,’你冷了吗?这么大的雪……我没办法让你暖和一……”
起风了,朱萼将披风拿来披在她肩上,尽管盼兮说她不冷,但就像她说她不饿一样,朱萼觉得心疼,这么美的人,怎么就神志不清了呢。
不知为什么,她看到盼兮时感觉很复杂,好像有喜欢,有心疼,还有一股莫名的……怨气。
每当看到牧云德回来对盼兮体贴入微,嘘寒问暖,眼睛里流露出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紧张和在乎时,那种像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刺痛不舒服的感觉更甚。
难道她如此恬不知耻,竟然对自己刚服侍不久的主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可怕的念头让她十分羞愧,甚至在给端宁写家书时心神不宁,握笔控制不了手抖的厉害。
她拼命去想自己不幸早丧的丈夫,成婚不久她就有了身孕,可他被征召入伍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虞家村的人说她不详就把她赶出了村子。记得,那是赫赫有名的银甲军,她和端宁是多么引以为豪啊。
可是也许是年岁久远,她越是想越是想不起他的面容,她记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待她很好,在虞家村他们过的日子很平淡,但很幸福。
幸福……
“你在哭什么?”
牧云德披着一身黑衣斗篷身上霜水回来,想找盼兮,却看到朱萼在窗前写信,脸上挂满泪痕。
朱萼犹如噩梦惊醒,大汗淋漓,慌乱的擦掉眼泪。
“侯爷恕罪,奴婢写信给儿子想起了亡夫,不自觉就失仪了。”
起身服侍牧云德更衣,不知为什么牧云德一直注视着她的脸,看她微红的眼角。
“记住了,我不喜欢女人哭。”
朱萼答是,目送他走后把写了一半的信揉成一团丢了。
从前听村里的老人说,明德侯这样的人天生恶相,是大凶之命,不是自己命途险恶就是对他人狠厉无情,不得善终。天下人都背地里不耻他杀父求荣,站在家人的尸体往上爬,封号更是讽刺,对手称他为无德侯,是为了提醒大家这个九州首富的狼狈与肮脏。
他做了什么呢?
他不过是一个成功逃脱穆如踏火骑绞杀的乱臣贼子,在那场绵延十一年的浩劫里,他靠着墨先生的幻术只身逃了出来,而邺王和他的家眷都死在战火之中,听说邺王死时仰天大骂这个从来都不喜欢的儿子愚蠢至极,害他的千秋大业功亏一篑。
这是一个逃兵,人人可以嘲笑。
朱萼心里却迷茫了,她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他没有家人,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爱人和孩子,所有人都怕他,恨他,惧他,和他交往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从他身上拿到什么东西。
当然,他也没有把什么人放在心上,那些因为他死的的人,要么有价值要么没价值,只是这样区分而已。
“盼兮,我回来了。”
牧云德进来时,盼兮正背对着他看墙上的珠中画,不知道在想什么。
“牧云珠里面有人在叫我,可是我看不见他。”
牧云德讶异,走到她跟前,从她手里拿过牧云珠查看,他看见珠子中灰蒙蒙的,像准备下雨的天空,“现在能进去吗?”
“我想进去,但心里的枷锁不给我进,它好像要冲破枷锁出来了。”
“谁要出来了?”
“那个人……不,他不是人……”
“是不是荒神?”
牧云德期待着盼兮继续无意识的说下去,可是她突然激动起来,像发了癔症一样,身体突然发出刺眼的白光,像无数只巨大的触手一样将碰到的事物撕碎炸裂。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要逼我了!”
盼兮随着那团诡异的白光漂浮在空中,裙裾乱舞,四肢五官仿佛承受不了体内的那团力量扭曲的要撕裂自己,牧云德想伸手去拉她,碰到那些光却仿佛被雷击一样震飞出去,登时吐出一口鲜血,楼下的人看到这边的异象纷纷聚集过来,牧云德大吼一声,“兰钰儿,不许他们上来!”
“是!世子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水月阁,赶紧退下!”
朱萼听到动静,一早惊慌的跑到门外待命,她从门外也看到了盼兮可怕的变化,那些白光的触手四处飞舞,慢慢变成殷红色,血红色,又慢慢变成诡异的黑雾收回到她的心脏处,黑雾全部收进去时盼兮深蓝的水眸变成了黑红的,从半空中摔了下来,雪白的衣衫被力量撕扯成褴褛的布条,几乎遮盖不住她白皙惑人的胴体。
她痛苦的躺在地上挣扎,指甲划过的地板留下了一道道深邃的刮痕。
牧云德爬到她身边看她,“你的眼睛在流血,我要找亚父救你。兰钰儿,快给她换身衣服。”
“是!”
朱萼猛的站起来的时候脑袋一震眩晕,摇摇头,可能是自己跪太久了,侯爷刚才说了什么?兰钰儿是谁?
情况紧急,侯爷可能叫错了,朱萼快步走过抱着盼兮的牧云德身旁,感觉自己被吓到了,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