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从血滴子的回报里,略去了所有的鬼神怪力的故事,只点点桌面轻声自言自语道,
“呵,看来朕的继后和朕的皇弟,还挺有趣,比朕还知道的人,不少呢。”
每个人当然都只在意和自己有关系的事情。
这从来就是天经地义。
世事的阴差阳错,除了恶毒,也有默许,更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有完美的受害人,自然也就没有纯粹的施暴者。
东北边境与俄人爆发了几次小冲突,迟迟未能平定。
那处乃满族龙脉,皇上下诏让富察傅恒领兵前去,即刻出京。
随行侍奉指派了为数不少的御医,宫女,浩浩荡荡犹如出去游玩。
人皆道这种小事却最易添功,富察傅恒实在偏得圣心。
湖心的邵景轩内,皇上很随意的指着平淡道,
“春和最是畏寒,旁人照顾不贴心的,尔晴也跟去吧。”
一室人面面相觑,眼见傅恒最为震惊,皇上一副心满意足模样道,
“你啊,雨啊雪啊,水啊浪啊,都是天敌,莫不得找人算算,是不是水克你!”
傅恒被呛得没能说出话来,倒是魏婴满脸为难的上前,“皇上,”
皇上这光景又对着瞎子演的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哎呀魏婴在啊,你的医术近来精进不少,和亲王和皇后的身体好起来,你是头功,朕一定重重赏赐,不过令妃近来身体抱恙,你还是快去看看你妹妹吧!”
全力以赴的让人难堪中的帝王,实在让人惹不起,眼看着魏婴就要上前分辨一二,皇上却径直又平淡的吩咐着李玉,
“福康安最近老实点没有?把他和五阿哥接来,朕要查看查看他们的功课如何了。”
尔晴只能拉住了魏婴,对着傅恒点点头,自己则是重重的一跪,接受这样的责难,
“是。”
傅恒确实怕冷,所以这种三天都用不上的征讨,本不可能派他去。
除了折辱尔晴这个从前的一等忠勇公夫人,其实也是在责怪他这个一等忠勇公,前几日的那番对话中的内容罢了,念及此,出来之后,傅恒只能对着身后人低声问,
“继后和弘昼到底如何了。”
“还好,都无碍了,再休息个十天半月”
未及尔晴答完,傅恒急急的低声道,
“我说的是可有僭越之举,又被皇上发现了?”
尔晴仔细想了想了,摇头道,
“我没感觉啊,他们之间总归是和亲王上赶着些,就和从前差不多。”
这种事他们从前都清楚,不过就是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说多错多,便都不再说了,眼下傅恒这才放下心来,上次也确实是他多嘴了,没能考虑周全,一想到令妃兄妹对她下毒之事可能也是皇上首肯的,想来自己不该说的确实说了不少,皇上知道了想来是该生气的,但被今日的这番折辱波及了几分的傅恒也是动了气,心说执掌天下,说一不二,面上宽容大量,私底下却对个女人来这种阴招,实在下作,于是不管那三七二十一,直接问道,
“药的事安排的如何了?”
尔晴一愣,转刻会意道,
“换掉了。”
傅恒匆忙看了一眼一直在后面跟着的那人,试图解释道,
“皇上大概是恼怒我的知情未说,若是真的对你怀疑,不会这般试探而已。”
“嗯,若真是我,怕是早就死透了。”
傅恒知道,皇上不是没想让你死透,不过是不想承担名声罢了,这么想来他颇有些无奈。
尔晴同样的无奈,毕竟他们两个都清楚,皇上召唤福康安来是什么意思。
“你,”尔晴犹豫的出声,
“我从前没说,今后也不会说。”
傅恒不想落井下石,尤其在这种涉及一击致命的情况下,出于他的教养,更不愿。
尔晴点点头,行了个礼,在岔路口转道而行。
傅恒并未理会,头都没回的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他现在满腹心思都在想着,如何在这一路上与她做到毫无交集,不会平白让人背后编排。
只是皇上的密旨很快就到了,很好的解决了他的难题。
傅恒烧了密旨,呆坐了一夜,他心头实在好笑。
从前她处心积虑的作恶,全然没有恶果。
如今她洗心革面的做人,却是危机四伏。
傅恒只是想要过一种与她再无交集的人生,对她的恶也好,善也罢,统统犹如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可却就是不能,他拿着那左一个右一个认出来的帕子,袜子,衣衫止不住的哀叹,叹自己命苦。
晴天对福康安很好,只是福康安被接去了圆明园,她才会犹犹豫豫的来傅恒书房送宵夜。
傅恒这次依旧没有吃,
“放下吧,你也早点休息。”
他能察觉到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怨,可他能怎么办呢。
从前做不到的事,以后也不会做得到。
不是因为谁,而是因为事。
他心有所属,实在无能为力。
人是很难改变的,谁都是。
傅恒就是带着这样焦灼的心情上路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副官,帮忙把尔晴安排在管理押运火器的队伍里,火器大,一般一车一人即可,所以这样的安排能绝对的免去口舌,非常完美。
临出征前,魏婴淡淡的问尔晴,
“害怕吗?一旦有事,就直接飘回来吧,别管那么多就是了。”
“魏婴,你说我可以害人,不会魂飞魄散的,是吧。”
“害人?你舍得害富察傅恒?”
尔晴摇摇头满脸顽皮相,
“我就说说而已嘛。”
魏婴把锁魂罐递过去,尔晴无奈的收下,被魏婴察觉了,怪她道,
“其实如果撕破了脸,活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想怎样都行的,反正我没法跟你去,索性跟你交了底,你就好自为之吧,然后,战场上死人最多,让你干点活怎么还挑肥拣瘦的!”
尔晴只得一派好好好是是是的口气,
“行啊行啊,我多收一些,我求求你不要这么抠门了,一天治别人特来劲,什么时候治好自己的眼睛行不行啊?”
“眼睛?治不好了!只能换!但很贵的!要一整套魂,比一条命还贵呢,你懂不懂行情啊。”
尔晴无奈发誓,
“我这次一定把眼睛给你收够了,好不好?”
再不愿见这世界一眼的魏婴这次出人意料的没有反驳,而是淡淡道,
“那好吧,你加油。”
这样的吐口可谓是冰山松了动,巨石裂了缝,兴奋的尔晴真哒真哒的问个不停,惹得魏婴烦躁的叫,
“快走快走!赶紧走!别在我跟前烦人!”
其实魏婴知道,哪怕没有福康安为质,傅恒也不是最危险的人,所以他才没有坚持跟去陪同。
这个道理魏婴知道,尔晴也知道。
“他心软,剑架在脖子上,气的脑门子冒烟都下不去手的。”
尔晴一边叠着衣物,一边似是好笑的说着,惹得魏婴对这口气不屑,
“嘁,能跟着他你指不定多乐呢吧?”
尔晴一边无所谓的笑一边骂人道,
“哼,我不在你才指不定多乐呢!又能日夜颠倒,又能胡吃海塞,又能躺着绝不站着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密旨的内容是,
【乱军之中,除之。】
打起仗来,一人一车,人死了也平常。
傅恒把营帐里的沙盘当自己千层万缕的迷丝,推了一遍又一遍也推不出可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