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

进宫这件事，本就是我的宿命。

又是一年选秀，勋望之家的女孩纷纷卷进这个避无可避的洪流之中，有的是盼望有一天能飞上枝头，有的是家族的寄托。都随着初春的柳絮，踏进宫墙。

一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姑娘，祖父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家里名望很高，但却没有什么实权。正是适合入宫的家庭。更何况我们的母亲貌美至极，及笄礼时更是留下了“腰若纨流素”的名句，自此便是远近皆知的美人。

紫禁城的宫墙是朱红的，带有帝王的威仪，像个精致的鸟笼子，铁丝细细密密的缠绕住了女人的灵魂。

豆蔻少女身着素净，低眉顺眼，跟着一群宫里的太监女官鱼贯走入这宫门。

密密麻麻的，真像草丛里零碎的花。

先是一群太监，用他们的手拿起尺子，丈量秀女身子，把那些歪瓜裂枣的统统排了出去，留下几个身形标志的。

没有人敢说话，只剩怪腔怪调的命令和身体的细细碎碎声音。

紫禁城的天上没有乌鸦飞过，我想是因为这座华美的牢笼里乌鸦太多了吧，黑压压的一片，让人喘不过来气。

经过逐层盘剥，还剩下一群美人，都是家世好的名门淑媛，聚在一起，等待着最后的选拔。

在散成一堆的少女中，我看到了一个女孩。

她真是漂亮，漂亮的我心颤，轻倚在潭边，就像父亲收藏的仕女图，温婉而雅致。

是陈家的女儿。

我大了胆子上前搭话，我轻缓地说：“姐姐可是陈将军的千金？早听闻姐姐美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虽然这声音我自己都一阵恶寒，但又碍于身份，只能装成个淑女样子。

我也是幼年偷偷跑出去的主儿，奈何，生了个名门女儿身。

她回眸，微微颔首，“小女陈语江，陈将军正是家父。”

美人回眸，一颦一笑皆是撩人心弦，轻倚池畔。

后来她在深夜笑说，你那时便是看上我了吧，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可真真是虚伪极了。说罢补了一句：“但我喜欢。”

这一场景被我刻在灵魂深处，久久没有消散。

选秀选的其实是女德和家世，我勉强沾染上了个边，看着是柔顺的样。

她自然是选上了，我在其后低着头，和皇帝见面了有似乎没有见面，只能记得清明黄色袍子的一角。

皇帝登基五年，六宫里的嫔妃原就有不少。四妃都已有了，十八个嫔位倒是没有占全。要我说，这当今圣上也是个审美不错的，上到皇后娘娘，下到八十一御妻，个个都是标志的美人。

我勉强获了个才人，陈语江却得了个美人，是当届秀女之中位分最高的。

进了宫，我才发现，这宫里和话本子上一点也没有关系。

没有说书先生讲的个个女人为皇帝寻死觅活，只有温和又死气沉沉的嫔妃。都是温婉的姑娘。

唯独柳淑妃是个特例，作为先太后的养女，进宫以来仅仅承宠一次，余下的时间都在自己的兰芳宫里舞枪弄棒，却也没人指责。

请安过后，我和陈语江一同回到宫里。

沉默的坐在榻上，抬眼望向对方。

眼里都是：“这日子没法过。”

只是我不知道，后来我的日子里面，都是陈语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