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出生起,就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大黑笼,我们在里面匆匆忙忙的向上爬,试图来到笼外的世界。
黑笼的底层,有地刺丛生,黑袍飘荡;略上一些,就有青草地和母亲的体香;再上,有金银珠光宝气,
有家宅灯火通明。
我出生即在其中,但是幸运的避开了黑袍和地刺,可是也没有遇见青草地。
我闻到了药香与消毒水的气息,看到了白色的,挂着老旧绣花的电子钟,看到了黑漆漆的楼道,有人在
喊:“跑啊!下楼!
为
随着一个个人的指引,我靠近了黑笼中间的楼梯,我似乎听到了低沉的,诡异的A小调乐曲,伴着就像
女人的凄厉叫声的节奏。
原来,有些不是好东西的声音,它在乐曲里凄厉,但又渐渐隐形。
再向上走,取而代之的,是舒缓明朗的F大调小提琴,有人在指引:你要变“好”,你要变“乖”,你要变
“柔”。
你不能恣意洒脱,不能喜欢刚硬的东西,那样是不好的;你不可能对数学,对理科有兴趣,那些不是你
们该有的东西。
有个女孩声音悄悄问:“为什么呢?难道我们不是我自己吗?
她被拉下楼梯,挂上了一边像挂腌肉的勾子上,贴上了“叛逆”“男人”的标签。
你不能温柔体贴,不能留下眼泪,不能喜欢文字与艺术:你不可能不喜欢“理”,不可能不喜欢刚硬的
东西,那些不是你们该有的东西。
有个男孩声音问:“为什么呢?难道自己的身体不是由自己控制的吗?”
他被拉下楼梯,被胶带绑上了笼子的边缘,写着“娘炮”“柔弱”的木牌挂在他的身上。
一群人拉着或是相同的,或是不同的人下楼梯,然后拳打脚踢。那些人不能求助,他们捂住了嘴,仅剩
突出的眼球控诉着,无声的呐喊着。
没人在意他们,只在意调查问卷是不是漂亮,自己的功绩是不是美丽,这件事的流量高不高。他们是工
具,而不是自己,也不是悲哀。
我在角落里面看着,不敢出去。我变成了“绿茶”,但是这没有关系,这不是“不正常”。
不正常的人,才是最悲的。
声音变了又变,凄厉的叫声被压了又压,终于消匿于无形。
随着众人再向上走,白花花的榜单悬在空中,将我们的名字排列,分为“优秀”“勉强”“什么也不是”。
有个声音告诉我们,这个榜单会永远存在。
所以一个又一个人,挤的头破血流,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黑压压的,一个个人嘴角撕裂流血,大声喊叫
,人挤人的向前推搡。
总有一些意外发生。
一个女孩被人看到,故而被挂起来,贴上了不自爱的标签,当她出声,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
被质疑: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为什么不远远躲开?为什么不用布料裹住每一寸肌肤?
难道不是侵害者的错吗?难道她不是无辜的吗?
但我不可发声,当我大声喊叫,我就变成了异类,被“正能量”的东西压过去。
美其名曰:美丽新世界。
两个女孩的手拉在一起,故而被贴在墙上,挂上了变态,精神病的标签。
她甚至无法出声,疯子和变态,没有喊叫的权利。
其实乐曲中的喊叫没有消失过,从来没有消失过。
不断有人从楼梯上被拉下,剩余的人如同行尸走肉缓缓向前,他们的身上越来越黑,黑的似乎和笼子融
为一体。
有人哭泣,有人焦虑,有人把自己分裂成无数个。于是他们变成了“矫情”。
靓丽的明星在楼梯的上层歌唱表演,没人知道,他让创作不再自由,他的妻子遍体鳞伤,她的父母让另
一个孩子终身瘫痪。
富有的商人端起葡萄美酒,没人知道,这里面含着少女的悲泣,男人的哀嚎,从高楼坠下的哀怨灵魂。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只不过“她们活该,关我什么事”“不就是不自爱的小三吗”“他们没禁住诱惑”“他们
就那么累吗”…
数不胜数的正常人嬉闹笑语。
与此同时,少年从高楼一跃而下,女孩在家中绝望自尽。
黑笼很漂亮,很华丽,永远放着主旋律的乐曲,即使时而混进哀戚的嚎叫,也会渐渐归于无形,即使一
个个人挤不动了一跃而下,也不会泛起一点涟漪。
我看到上面。
女员工被问婚育,故而不再录取;
女人的身体被品评侮辱;
有人说,这不就是“正常”吗?这不就是“人之常情”吗?
像女人的男人被辱骂;
被亲生父母污蔑的男孩被网暴;
有人说,这不就是“变态”吗?这不就是“被带了节奏”吗?
遮掉女人的名字是传统;不经思考的辱骂是正常
我拉着女朋友的手,共同坠入深渊,没人将我们挂起。
我们发现明亮的灵魂凝成凡间的美好,挂上树梢,桃花般的美好转瞬即逝。
我们在黑暗中的灵魂高高飘起,才发现。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黑笼。
里面都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