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水君手忙脚乱地道:“仙使远道而来,未曾相迎却是小神的过失,左右不过一个园子,如此倒还亮堂些,仙使便随小神去前殿,也吃一杯酒罢。”
礼物即已送到,她也该闪人了,给安静下来的儿子使个见机行事的眼色,嘴巴上道:“吃酒就不必了,毕竟我家君上不喜欢我到处招摇。”
“不过吃一杯酒,仙使实在客套得紧。”夜华反应更快,极其自然地握了她的手,一边示意东海水君前头带路。
东海水君呆了呆,连忙在前头引路,白辰在外人面前一向表现良好,现在安静地趴在夜华肩头,与故意落在后面的娘用无声的小动作交流。
“现在怎么办?”他小手一摊,脸上神情十分无奈。
“我能怎么办?还不都赖你,怎么玩到这人面前去了。”白浅抿紧嘴唇用眼神指责,低头看着被牢牢牵住的手腕,哼了半晌,干脆用了法术,想要挣开。
夜华看都不看,亦是无声无息地用了法术来化解,他肩上的白辰一边挥头拳头给阿娘打气,一边无声地叫着加油,身子还不停地扭来扭去,指望着他父君心烦了能他放下来,这样逃走的机会就更大了。
白浅一边与他斗法,一边还得时时注意前头东海水君的动静,一心两用,斗到最后自然是以惨败告终。
想起不久前四哥与她说过的,如今这世道比不上当年远古神祗时代,一众的神仙们只知成日里逍遥自在,仙术不昌,道风衰败,着实令人痛心疾首。
不想夜华君的法道精进至此,真是他爷爷的仙术不昌,他奶奶的道风衰败啊,白浅忍不住在心底咒骂。
待到大厅入口,东海水君转过头来陪起一张笑脸,双眼却仍直勾勾地望着夜华,“君上,仙使,前方便是大厅了。”
夜华终于放下儿子,改用手牵着,另一只手仍旧紧握白浅,神态敛成一副老持成重的模样走进去。
本想单手掩面装作不存在的母子二人,一踏进大厅便不得不放下尴尬,十分迅速地整理脸上神情,端出青丘东荒女君与储君应有的架子来。
若有人认出来也不至于丢青丘的颜面,要是今天没人挑破身份那就更好,不过这恐怕极难。
大殿里的神仙皆是眼巴巴等着开宴,夜华方一露面,便齐齐跪做两列,中间腾出一条道来直通主位,东海水君赶紧从人群后面一路小跑到道席那里调整座位。
待他们三个全坐下,方唱颂一声,一一入席,这就开宴了。
面对不速之客太子殿下,大家虽然还能放松说笑,但那语言声音都收敛不少。
却还有几个平时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的神仙,其中一个坐在临桌的,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敢问太子殿下,身边这两位是?”
“这是本君儿子白辰,小名阿离,”夜华君十分坦然地道,“和阿离他娘,青丘的白浅上神。”
一众神仙齐齐傻掉,整个大厅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其中有个神仙不少心掉了手中的杯子,才打破沉默,反应最快的那个连忙拱手道喜:“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听得夜华十分受用,脸色比平时朝上看到的柔和很多。
其它神仙回过神来,也纷纷效仿,连连道喜,只是不知恭喜的是他找到儿子,还是他与白浅上神有机会破镜重圆,又或者两者都有。
夜华除了饮酒外,大多帮着两边的母子二人布菜。
白浅看了几眼,基本上没去动,大多提着酒坛晃当着。
白辰吃了几口不太开心,自己另外去夹菜吃。
不一会儿,东海水君拍了三个巴掌,便见一众舞姬袅袅娜娜入得殿来,手上都拿了娟扇,穿得也一个比一个凉快。
白浅心下哼哼,此番又不是东海水君做寿,一个小娃娃的满月宴,还要歌舞助兴?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得也太明显了吧。
丝竹声声入耳, 她探身去取那最近处的酒壶,当年有幸被鬼君擎苍绑去他的大紫明宫叨扰几日,大紫明宫的舞姬们,清丽者有之,淡雅者有之,妖艳者亦有之,后来不得已与她们虚与委蛇三五日,四海八荒便再无舞姬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瞟了一眼旁边的夜华,他亦是百无聊赖地自斟自饮。
小家伙看了两眼,歪头道:“咦?这个姐姐不停地看父君做什么。”
白浅顺着他的目光往那中间看去,白衣的舞姬们正扮作芙蕖花的白花瓣,正中间托了个黄衣的少女,那女子乍看并无甚奇特之处,形貌间倒略略寻得出几分东海水君的影子来。
旁边的东海水君咳嗽一声,尴尬笑道:“正是舍妹。”
东海水君那舍妹如今正眼巴巴地望着夜华君,目光热切又沉寂,哀伤又欢愉,但那夜华把着酒盏纹丝不动,刚才难得一见的柔和,倒又变回了传闻中的冷漠神君模样。
这是唱的哪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善感女碰上冷郎君,妾身有心做那藤绕树,无奈郎心如铁妾身真无辜?
白浅看了出好戏满意地点点头,自斟一杯酒,看得挺快活,正到兴味处,丝竹却嘎然而止,东海水君那舍妹朝了夜华的方向拜过一拜,便在众舞姬的簇拥下飘然离去。
夜华转过头来看她,似笑非笑道:“浅浅何以满脸失望之色?”
白浅以袖掩口,打了个干哈哈:“有那么明显么?”
又熬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宴罢,本应各自散去,夜华却将儿子往她怀中一推:“阿离先由你照看着,我去去便回。”
各路神仙恰来拱手道别,她一个恍神,他便连人影都不见了,一边虚以应付,一边与儿子对望,“要不我们先溜?”
“不好,”白辰小大人样地摇头,“这里那么多神仙,恐怕明天四海八荒就都知道今晚的事了,要是现在跑,阿娘你和我以后怎么做人?”
“虽然你说得有理,可谁知道那位太子殿下回来之后又要做什么。”其实她只是还没想到怎么应对,并不是真的想临阵脱逃。
“阿娘你说,刚才那个姐姐叫父君去做什么?”走是不行,留下又怕,那就只能另外想办法了,小家伙转着眼睛凑到阿娘耳边问。
“不知道呢,”白浅也歪头道:“不过嘛,自古以来后花园便是是非之地。”
“对呀,多少才子就是在花园里,被佳人迷了魂道失了前程,累得受苦一生的。”白辰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