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

碎在季风里的未寄情书

蝉鸣撕裂盛夏的午后，我站在教室后门，看着你校服领口洇开的汗渍。粉笔灰在光束里浮沉，你偏头解数学题时睫毛投下的阴影，成了我那年夏天最隐秘的心事。

高二分班那天，你抱着一摞练习册撞进我的课桌。错题本散落一地，你弯腰捡拾时，薄荷味的洗发水香气漫过来。我瞥见你草稿纸上潦草的"林深时见鹿"，心跳突然漏了半拍。后来才知道，那是你写给隔壁班女生的诗。

我们成了前后桌。你总把喝完的可乐罐捏得变形，上课偷偷传纸条问我借橡皮擦。有次暴雨突至，你把校服外套甩在我桌上，转身冲进雨幕的背影，像枚生锈的钉子，永远钉进了我的雨季。我抱着沾着你体温的衣服，在空荡的教室里坐到黄昏，直到墨迹被泪水晕染成模糊的蓝。

平安夜你塞给我一个苹果，红得像我发烫的脸颊。可转天就看见你在走廊拦住她，苹果上用荧光笔写着"圣诞快乐"的字样，比我藏在书包里刻着你名字缩写的那枚鲜艳百倍。我蹲在厕所隔间，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笑声，把苹果核一颗一颗抠出来，直到指甲缝渗出血丝。

高三模考那天，我故意把钢笔水甩在你白衬衫上。你皱眉的样子让我突然清醒，原来喜欢一个人到极致，真的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填报志愿时，我把所有学校都填去了北方，而你如愿考进南方的美院。散伙饭上你醉醺醺地拍着我肩膀说"以后常联系"，我盯着你锁骨处的痣，想起无数个为你失眠的夜晚，突然觉得荒唐又可笑。

大学收到你寄来的明信片，海边落日把天空染成血色。你说找到了很爱的女孩，照片里她挽着你的胳膊，笑容比当年的我明亮千万倍。我把明信片夹进《霍乱时期的爱情》，书页间还夹着那年秋天你借我抄笔记的草稿纸，铅笔字迹早已淡得看不清，就像我们之间未曾开始便已结束的故事。

去年同学聚会，你带着未婚妻出现。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晃得人睁不开眼，而我在洗手间撞见你偷偷给她涂护手霜的模样，突然释怀了所有执念。原来年少时的喜欢，不过是一场盛大的幻觉，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酸涩难眠的心事，终究会被时光酿成微苦的酒，只在某个猝不及防的瞬间，泛起浅浅的涟漪。

如今我走在北方的雪地里，围巾上的毛球沾着细碎的冰晶。偶尔想起你，就像想起一本没读完的书，虽然遗憾，却不再疼痛。那些写满心事的日记早已付之一炬，唯有教室后墙我们一起画的涂鸦，在翻新的白墙下，依然倔强地留着淡淡的痕迹。

青春大概就是这样，总有人教会你成长，却没能陪你走到最后。我们在兵荒马乱的年纪相遇，又在跌跌撞撞中错过，那些没说出口的告白，没送出的情书，都成了时光长河里沉默的礁石，偶尔被记忆的潮水漫过，泛起细碎的光，提醒着我们，曾经那么用力地，爱过一个不可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