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想起什么,欢喜之色如孩童一般
弘历朕记得你从前在潜邸时做过一道冬瓜燕窝,滋味甚佳。以去皮冬瓜之柔配燕窝之柔,以燕窝色泽之清入冬瓜之清,重用鸡汁、菌子汁熬足,入口清醇,一试难忘。
他颇为叹惋
弘历只是如今你不大肯做了。
如懿摆首,含了一缕黠色
如懿偶尔一试,才能难忘。若是常常吃到,便也没什么稀罕了。而且臣妾多年不做已经手生,若做得不好,却连皇上记忆中的美味都不保,还是不做也罢。
如懿的喜色与微嗔都分明落在眉梢眼角,二人一应一答,恍若寻常夫妻。嬿婉侍立在旁,听得如懿字字句句评说,脸早已窘得如煮透的虾子一般红熟。末了皇帝的话,更羞得她成了夹在满桌膳食中的那碗燕窝细粉,一分分尴尬地凉了下午。
还是澜翠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臂,示意她赶紧告退。嬿婉竭尽全力挤出一个笑容,道
魏嬿婉皇上与贵妃娘娘用膳,臣妾偶感风寒,还是不陪着了,以免损及皇上与娘娘康健。
殿里暖洋如三春,她只觉得背上黏腻腻的全是汗水,吸住了薄而滑的云丝小衣,闷得透不过气来。皇帝正与如懿说话,只是草草点了点头,也不多理会。
嬿婉匆匆转身,仿佛一刻也待不住了似的,她转得太急,身子撞在了一旁的甜白釉暗花葡萄玉壶春香炉上,炉身一翻,里头的龙涎香洒出大半,殿中立时弥漫了甜腻香气,近乎窒闷。
皇帝不自觉地蹙了蹙眉,睨了嬿婉一眼,旋即向毓瑚道
弘历方才贵妃嘱咐你把香炉放远些,就是怕香气过于浓郁,影响进食的情绪。怎么你还是如此不当心?
毓瑚忙跪下请罪,嬿婉听得皇帝有不悦之意,惴惴不安地欠身
魏嬿婉皇上恕罪,是臣妾不当心,碰翻了这白瓷香炉,不干毓瑚姑姑的事。
皇帝微微瞠目,旋即失笑
弘历白瓷?这怎是白瓷?
他从容拂袖,细细道来
弘历这是甜白釉,乃前明永乐窑所产。甜白釉极莹润,白如凝脂,素犹积雪,几能照见人影,触目便有温柔甜净之感,故称甜白。其名贵难得,怎是寻常白瓷可比?
寥寥数语,几如措手不及的耳光,打得嬿婉几乎站不住。嬿婉的身影微微一颤,好在澜翠在身后紧紧扶住了,她极力自持着颤颤请罪
魏嬿婉臣妾愚昧无知,还请皇上宽宥。
皇帝摆一摆手,似乎不愿再多言
弘历依你出身所见,必不知此。罢了,跪安吧。
皇帝叫臣子“跪安”乃是客气,若是对妃嫔这般说,便是不欲她多留眼前的意思了。嬿婉此刻只觉足下无丝毫立锥之地,只得讪讪退出。
如懿望着她仓皇背影,又见宫人退下,方浅笑道
如懿皇上往日似乎很喜欢魏常在。
皇帝淡淡含笑
弘历不过尔尔。只是宫人扰攘,总说魏常在因为像你而得宠,你喜欢么?
如懿撇一撇嘴
如懿有什么可喜欢的?臣妾却不信这样的话。
弘历啊!原来你觉得嬿婉不够美,所以不是因为像你年轻时而得朕的欢心。
如懿轻一旋身,半开玩笑
如懿因为臣妾不信人与人可相互替代,容貌与性情也不会重复。皇上喜欢令贵人,自然是有她不可取代的好处。
殿外朔风剧寒,如能蚀骨,嬿婉跌跌撞撞走到玉阶之下,只觉得浑身冷汗肆意,钻骨透心。澜翠慌不迭紧紧扶住了
澜翠小主别在意。您费了半日心意,又冒着严寒送来,这份苦心皇上是知道的。
她见四下无人,低声抱怨道
澜翠都怪娴贵妃,卖弄什么呀,也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货色!
嬿婉死死地掐住澜翠的胳膊,硬着酸涨的脸哑声道
#魏嬿婉不许胡说,原是我自己不得脸没见识罢了。娴贵妃家道中落,我不也是个破落户的出身么?
她咬紧了牙关,屏了半日,回首望着灯火通明的养心殿,一字一字着力道
#魏嬿婉我以为可以凭自己改变门第命运,我却甜白釉也不识,连燕窝都做得粗俗,可不是自己没脸么?
澜翠忧心道
澜翠那小主打算怎样?
嬿婉忽地捏住澜翠的下巴,拧着她的面孔对着自己,哑声道
#魏嬿婉澜翠,你仔细瞧,我的脸还在不在?我有没有变老,有没有变难看?
澜翠见她神色狰厉,吓得一颗心突突乱跳,忙赔着笑道
澜翠小主的脸好好儿的,小主貌美如花,青春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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