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劳任怨一路将二人引到傅宗书面前，而他们身侧的桌案上，放着两碗热腾腾的面，应是刚出锅不久的。他们的目光就这么死死地锁在那一股股香味的源头，眼中再容不得第二样事物。
“你们俩帮了苏梦枕多大忙啊，能让他来跪着求我放了你们。”
见二人没有动作，傅宗书指了指面前的面条：“别愣着了，快吃吧。”
话音刚落，二人十分默契地一并坐在座椅上，几乎不加咀嚼地大口吞咽着手中的食物，用实际行动展现了饿急了的狼吞虎咽究竟是何模样。
“苏梦枕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我可以放你们出去。”
“但是金风细雨楼，你们二位就别进了”
饥饿感令此刻的王小石对傅宗书的话充耳不闻，他依旧大口吃着面条，并未做出什么反应。倒是白愁飞闻言一顿，慢慢停下了手中动作，迟疑片刻，才重新动起筷来。
不能进金风细雨楼，那他这些天在坚持些什么？他何故与六分半堂结下这么大的梁子，甚至还要为此受上几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牢狱之苦？
加入金风细雨楼便是他决定混迹京城江湖极为重要的一个目标。傅宗书短短一句话下来，算是彻底断了他入江湖步青云的念想。
“我给你们二位指一条明路，出去你们就知道了。”
“但你们要记住，我给你们指的路，你们必须要走。如果你们不走，就没有活路了。”
…………………………
二人走出刑部时，雨势似乎又大了些许。雨水打在身上，淋湿了身上破旧的衣裳，也淋湿了原本有些乱蓬蓬的碎发。
此刻刑部门外正停靠着一辆马车，待下人掀开车帘，他们才认出了来人——狄飞惊。
很显然，他是冲着这两个人来的。
他并未多话，只是示意下人将放着两杯酒的托盘端到二人面前，自己亦端起一杯酒来，淡淡开口道：“六分半堂，狄飞惊。二位喝了这杯酒，便是我六分半堂的人。”
“这是尚书大人，给二位指的路。”
他有意无意地加重着最后一句话，其中寓意自然也不言而喻。
白愁飞掩下眸中的思绪，一反平常地试探问道：“我二人要是进了六分半堂，能得什么位置？”
“皆可得堂主之位。寻常人想得到这个位置，至少要花费二十年的时间。可对二位来讲，就在这杯酒之间。”
白愁飞垂下眼眸，拿起了酒面前酒杯，使其在唇边停下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这期间，王小石始终在盯着他的动作。
他自然是信任对方的，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怕过，白愁飞真的会接下这杯酒。
感受到了马车中人对此关注的目光，白愁飞终于抬起眼来，将杯中酒水倒在地上，勾唇一笑：“承蒙狄大堂主错爱，”酒杯也在此刻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碎在地上，融进了雨水之中，“这就是我的答案。”
王小石这才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来：“他的答案，也是我的答案。”
“人在年轻，没有本钱的时候，选择并不会太多。你们既然拒绝了六分半堂，那京城，便没有了二位的落脚之地。我劝二位尽早离开。”狄飞惊垂了垂眸，轻言提醒。
王小石闻此，反而不卑不亢地应声道：“离不离开也是我们二人自己的选择。敢问狄大堂主，这京城江湖除了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难道就没有别的立足地了吗？”
“有，不多。左右不过三寸地。”
“倒是比我想得宽敞些，在我看来，只要有片遮头瓦，就足够我们兄弟二人生存了。”
王小石始终都秉承着乐观的心态，丝毫没有对这所谓“三寸地”有任何的惧意。
这次换做马车中的人沉默不语，狄飞惊又打量二人许久，眼底反而现出了些赞誉的意味来，轻声笑了笑：“有志气。”
“那我祝二位，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无人不识君。”说罢，便举杯将手中恭贺的酒一饮而尽。
白愁飞亦是一笑，随后侧头看了看王小石，交换过眼神，便一同从马车侧方移步离开。
他们并未注意到，自己同那马车相错而过时，狄飞惊眼中那一抹一闪而过的寒光。
今日他们既然拒绝了六分半堂的招揽，那便务必得让他们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所说的三寸地，到底是不是他们能留得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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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不远一带并无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二人只得在雨水中快步走着，却也不清楚自己该到哪去。
“幽梦！”
一声熟悉的呼唤令白愁飞脚步一顿，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急不可耐地回过身去，望向声源之处，欲得一个求证。而映入自己眼帘的，亦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道身影。
亦安宁着了一袭白裙立在不远处，一手执伞挡雨，另一只手也提着一把新伞。见白愁飞已转过身来，便用带新伞的手匆忙提起裙摆来，向二人的方向快速跑了几步。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那道白影向自己奔来，越来越近，再到后来自己头顶出现一片隐蔽，挡住了正倾泻着的雨水，听见了对方欲将手中新伞递给王小石的话语，也未曾移开过自己的目光。
直至……
那道灼热的目光着实令人难以忽视，见那人仍出神地盯着自己，亦安宁歪头一笑：“怎么，这般看着我，脸上有脏东西不成？”
白愁飞飘远的思绪瞬间被拉回，意识到不对，迅速错开的目光，倒是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没有。”
亦安宁闻言不禁轻声一笑，刚刚拒绝狄飞惊送出的入堂酒时的一身傲气，现在算是被他自己给弃了个净。
不过，怎么小的时候就不见得他脸皮儿这么薄呢？反而连姐姐的一句挑趣儿的话都听不得了。
这回倒不是那个在三合楼外笑着调侃王小石行过成人礼的白愁飞了。
笑归笑，该说的总归要说。她分别看了看两人，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回了白愁飞身上，有些歉意：“今日雨来得急，来的路上又没什么卖伞的铺子，最后就只拿来两把。”
王小石连忙摆了摆手：“没关系的姑娘，我和大白挤挤就好。”
亦安宁闻言摇了摇头：“一把小伞，怕是容不下你们两个大男人吧？刚离了刑部，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要注意少受些寒气才是。我倒没什么关系的。”说罢已经将手中的油纸伞递到了白愁飞的手里，甚至也做好了解披风的准备。
白愁飞自是清楚她的意图，皱了皱眉，伸手拦住了对方的动作：“不必。”
腕间突如其来的力道难免令亦安宁有些措手不及，冰凉的触感迅速传遍了全身，使得两个人此刻皆是僵在了原地，相顾无言。
姑娘目光中的错愕一闪而过，却还是被白愁飞看了个正着。他忽而发觉自己是唐突了些，但也只是默默收回了手，并没有收回成见的打算：“我们两个容不下，也不能靠让你一个姑娘家去淋雨来解决。”
“既然是不想委屈了王小石，不介意的话……不如同我挤一挤？”
她自然没什么可介意的，便果断应了白愁飞的话，重新钻回了伞下。两人身子都很瘦，如此一来也的确能容得下两个人的身量。
不过，就算能容得下，地方总归不可能宽敞到哪去。白愁飞很快便发现，因着距离的原因，她站的更靠外些，不少雨水也已经落在亦安宁肩头上，不过对方却好似浑然不知的模样。
他见此有些无奈：“安宁，你我之间再站个人都没问题了。”
亦安宁这才注意起那道“宽敞”的空隙来，拍了拍肩头的雨滴，朝另一边靠拢了些。直至两人衣料紧贴在一起，这才算是最大限度的躲避了雨水的打击。
一段小小的插曲就比带过，亦安宁也重新引回了正题：“西街成衣铺，已帮你们备好了衣物。我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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