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洒进窗棂,意味着白日的尾声即将到来。直至那道金黄色的暖光打在脸上,白愁飞才悠悠转醒。
光不强烈,但他还是下意识微眯起双眼,一手遮光,一手支撑着身子,强忍着欲裂的头痛,这才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全然陌生的环境,粗略环顾过四周才发觉竟是女孩子的房间。床头附近仍燃着一支剩余不多的香,闻着舒心不少,应是起安神之效的。
拍了几下脑袋后忽然想起来,自己昏过去之前似乎听安宁道了一句类似要把他带回三合楼的话?
那便放心了。白愁飞松了口气,转了转脖子,舒活几下筋骨,准备下床到四处走一走。
“睡好了?喝点儿醒醒酒。”刚绕过床头的纱帐就险些迎面撞上个笑面如花的姑娘,看清来人,白愁飞扬起唇角浅浅一笑,很快接过她手中那只碗来,一饮而尽。
最后还不忘把喝个精光的碗底亮给对方看了一眼,微微抬起下颌,竟莫名令人想到小孩子喝完药讨夸奖的模样。
那个能靠着果断狠辣为苏梦枕开路的白愁飞,眼下却还能跟个小孩儿似的,亦安宁也属实无奈得很,还真像模像样拍着他肩膀褒奖了几句。
最后那“一本正经”的态度成功地同时逗笑了两个人,彼此相视着笑过一阵,亦安宁收拾好东西,便拉着白愁飞到窗边并肩坐了下来。两道视线一同落向了天边一朵朵灿烂的火烧云,眼下都十分默契的不去谈及其他,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入这幅夜前限定的风景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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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王小石停留在金风细雨楼门前,握成拳头的手已举起至门栓前,却始终悬挂在半空,迟迟没有叩出声响来。
犹记上京路上,三人曾途遇一只偶然飞过头顶上空的雄鹰。那苍鹰矫健的身影和清脆的长鸣,至今仍令他们记忆犹新。
那时大白曾感慨:“它看到的,一定和我们不同。”
他也应道:“真好。飞来飞去,自由自在。它去过的地方,一定比我们多。”
田纯姑娘的游轮上,他们兄弟二人并肩坐在甲板边沿,人手执一根鱼竿,对自己也不知宽广的世界高谈阔论。
“我要留在京城。我想夺取功名。”
“夺取功名就一定要在京城吗?”
“那当然了,想要夺取功名,就得在最光亮的地方。黑暗当中的鲜花,不如一条火镰。”
再到后来一块儿执行大白的兵分两路之计,协助苏大哥坐上了细雨楼楼主之位。那个清风朗月的夜晚,大白也曾说:
“我要留下来,我想尽快——加入金风细雨楼。”
………………
往事种种仍历历在目,也正是这些此时涌上心头的回忆,动摇了他最初的冲动。
大白是那么骄傲的人,又是那么害怕连累朋友的人,今日要是拍了这门,他日后怕是再也不可能原谅自己了吧?
念及此,王小石苦笑着摇了摇头,紧接着默默回身,顺来路折返回去了。
细雨楼不远处树丛间的那些刚刚已经剑拔弩张的箭手们,见王小石已离去,这才安心放下了箭。
“十堂主,总堂说,只要他们拍了金风细雨楼的门,格杀勿论。既然他走了,那是不是……”
鲁箭三斜睨那人一眼,并未将话听进去,反而勾唇有些诡异地笑了笑,重新注视向发话的那名箭手:“我刚刚,看到他拍了,你们没看到吗?”
说着又分别向身旁两边的箭手看去,看着倒像是认真确认着什么,可话语之内却并无半点允许忤逆的意思。
“属下明白。”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心下了然,箭手利落地抱拳行过一礼,待鲁箭三手势示意,便携着弟兄们随十堂主一起准备去取王小石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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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相较冷清的街道,一个着白衣的高挑身影正提着一只酒坛,漫步街头。
白日的愁绪还没完全化开,好在也淡去了不少。头疼才刚好不久,白愁飞又从三合楼顺出一坛酒来,细细品酌着,思绪飘远。

…………………………
眼看夜色渐浓,白愁飞自知久留不妥,便准备同这房间的主人好好告个别。
不过赶到之时,却见安宁半倚着床榻,正不疾不徐摇着另一只手上的团扇,让人感觉带着几分慵懒随性。她就这么满眼笑意地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直如此。
与自己以往见到过的不同,相比平日里的温婉含蓄,今日眸中似有粲然流光,笑容间也尽显张扬肆意。
目光实在太过灼热,白愁飞难免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去,迅速移开目光。

见他略显窘迫的模样,亦安宁不禁出声笑了出来,不过笑过两声,旋即又变回了一开始的情态,朱唇轻启,幽幽开口问道:“公子这是要走了么?”
没等白愁飞反应过来对方究竟所欲为何,便又瞧见她又不紧不慢地撑着站起身来,挪步至白愁飞身前,两身衣物愈发靠近,直至最后贴到了一起,才不再上前。
许是玩心大起,趁着眼前青年仍不知所以然,指尖顺着他脸庞轮廓描摹一周,最终停留在下颌处,仰头注视人家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又将声音放柔了些:
“可是安宁今日招待不周了,白公子——不打算留宿一夜么?”
轻佻的话语入耳,拿自己逗趣儿的意味自然也不言而喻。白愁飞默默松了口气,心里却盘算着什么“好”主意。
眼瞧着身前人的耳根已经泛上一层红晕,亦安宁忍不住低头轻笑。本就是找个乐子,目的既已达到,自然是点到即止。
敛了敛眸中那道摄人的光,正欲收手后退一步,却见先前那只不安分的手腕倏地被人一把擒住,传来一阵算不得重但足以制住人的力道。
腕间骤然一紧,在突如其来的拉力作用下,非但没退成,身子反而又向前倾了不小的幅度,最后直直撞上了眼前的白衫。
低头瞧见那副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白愁飞忽然俯身下来,抵上姑娘的额头。抿唇一笑,压低嗓音应声道:
“那安宁可想过,白某若将这玩笑话当了真,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