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白愁飞一遍遍想着,自己刚从白楼上下来时,同温柔的草草了事的几句谈话。
温柔刚简单阐述几句亦安宁离开的经过,却听闻楼主要约他们在飞天跨海堂见面一叙,也只得中断了对话。
【…………………………】
在温柔的各种软硬磨泡下,亦安宁的确和他们一块儿来到了金风细雨楼。
趁着白愁飞和王小石入楼封位期间,温柔挽着自己的好姐姐,打算将前后院来回转上一转。
“金风细雨楼到底是家大业大,整座建筑修得富丽堂皇,前前后后绿植清湖的景致也是赏心悦目。”
“嗯,细雨楼五十年基业,昔日苏伯伯也将这儿治理得井井有条,这才有了如今的繁华与安定。姐姐果然也喜欢这里。”
揉了揉温柔的发顶,亦安宁回以一抹浅笑:“还得多亏了温柔妹妹,有生之年,我才能有欣赏到这些美景的机会。”
温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指向了对面的一座高楼:“姐姐你看,那里就是白楼。过了这么久,估计他们俩已经熟悉一遍楼里的各项机要了。”
“我没猜错的话,这会儿大白菜应该已经封上副楼主的位子了。”
亦安宁讶然:“苏楼主当真是爽快人,虽说的确有诺在先,可这副楼主的高位,竟真就这么许给他了。”
位置他当然是配得上的。也是他应得的。
只是……
她怎么从未听说过这金风细雨楼还有副楼主一职?
毕竟就连花无错兢兢业业多年来都只是坐了个香主的位子而已。
“对了姐姐,听狗头军师的意思,等大白菜册封礼结束,好像还要到正堂去互换资料呢。这么好的机会,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吧!”
亦安宁面色一沉,不着痕迹地收回挽在温柔臂弯里的胳膊,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苏楼主义弟的入楼礼,我一个外人去了算什么?”
温柔不解:“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师兄刚刚也知道姐姐你了,再说还有大白菜在呢,哪能是外人?”
“我们的确有些交情,可我到底不是金风细雨楼的人,于礼不合。”
“可是……”
亦安宁出声打断:“几天没见了,我和清懿约好了今日要小聚聊一聊呢。多谢妹妹招待,时辰快到了,我先撤了。”
说完,她又接了一句:“不过,待会儿得辛苦温柔妹妹,代我给白副楼主问句好了。”
见对方的确“十万火急”的样子,温柔也只得作罢了念头。一路送她来到细雨楼大门前,彼此道过拜别的话,便目送她步步离去了。
有约的事不假,只不过不是同温清懿,这个时辰也暂时不着急赶路。
守规矩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想尽量少和苏梦枕碰面而已。
苏梦枕会放任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随意进入飞天跨海堂这种重中之重的地方么?
这次有温柔领着,却并不代表不会让他生疑。
一旦因此“有幸”落到细雨楼鸽组的调查名单上,后果不堪设想。
就连当初在堂里几乎没有底案的花无错都不曾幸免,她呢?
她不敢冒险。
还是少和苏梦枕碰面,早点让他忘了自己这号人曾不适时地出现过比较好。
………………
“真走了?”
“这种事骗你做什么?你舍不得的话,多去她那儿看看不就好了?”
【…………………………】
不知不觉间已将每个房间都转过了一圈,刚想招呼王小石坐下歇一歇,白愁飞忽然瞧见门外台阶下正向他们奔来一道粉红色的倩影。
“温柔?”
温柔刹住脚步,平静下呼吸,从袖间掏出一封信函来,在两人眼前来回晃了晃:“记得好好收拾收拾,凤鳞阁,今晚纯姐姐有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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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沫儿那里听说,今日一早他们二人便正式加入金风细雨楼了。相识一场,我就想着今日都有时间,不如设次宴重聚一回,也给他们庆庆功。”
“还是纯儿心细。纯儿还没单独请我吃过饭呢,他们三个真是好福气。”
雷纯和亦安宁并肩在街边闲逛,偶然聊起了雷纯给三人发请柬的事。见亦安宁尽展刻意地在那儿连连叹息,雷纯实在忍俊不禁,本没打算接这个话茬,却还是无奈摇头。
“你啊……不过今日正好,挽忆也在,能多一个姐妹陪着,总好过只有沫儿我们两个。”
“好~能陪陪雷大小姐,荣幸至极。诶,听闻前些日子也不知是谁家的姑娘,因心系远行的未婚夫,竟在卧佛殿里半日半日地跪着,一连祈福数日,今日才没再去呢。”
视线最终停留在雷纯膝盖上,不觉轻叹:“未婚夫盼回来了自然皆大欢喜,可那姑娘何苦这般不爱重自己身体呢?”
知晓其中意思,雷纯一顿,对上她的目光:“为了那个人,天打雷劈都能受着。这点苦算不得什么的。”
除了坦荡和坚定,亦安宁不曾从对方眼底再捕捉到任何其他的情绪。
最终无奈点了点头,她还是没再说什么。
目标恰到好处的出现令雷纯终于松了口气,接着指向了路边一间画铺,转移话题:“进去看看画?”
…………………………
好巧不巧,今日碰上的竟是那位王二掌柜所开的画铺。
注意力已落在一处,亦安宁漫不经心地听着掌柜与雷纯沫儿言语间的拉扯,大致就是王二绘声绘色地给推荐了一幅京城新人画手的《老牛吃嫩草》,先是沫儿表达了对这名字的百般嫌弃,后是雷纯给画起了《浮生》之名,自己却并不打算购买。
说起来,那位新人画手的经历,听上去还真像先前的小飞。
不过侧头瞄过一眼,便能确定不是。
意境的确不同,但少了属于他的韧劲儿。
“您不是说,这笔法新奇吗?”
“新奇,就足够在京城闯出一片天吗?”
这点她倒是打心里认同。
忽然发觉身边的人已沉默良久,雷纯回身,却见亦安宁正打量着这长廊里的另一幅画作,最后目光直直聚焦到落款的墨字之上,已然出神许久。
白游今……
“挽忆可是瞧上了这幅?”见她仍没有反应,雷纯还是轻唤一声,顺便也打量起画来。
连忙拉回早已飘远的思绪,亦安宁清了清嗓子,淡淡一笑:“甚好。”
“峨眉高出西极天,罗浮直与南溟连。”出声吟叹两句,复而接道,“心比天高。”
这作画之人,内心定是骄傲得很。
脑海里猛得涌现出一个身影来,熟悉感愈发强烈,直至——心下的坚信不移。
毕竟这样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的。起码在她心里认定如此。
雷纯对画也略通一些,点头称赞:“意境孤远,笔下藏锋。确是佳作无疑。”
“字也好看。”
“那挽忆是更喜欢这人的画,还是更喜欢字?”
亦安宁失笑:“为何非要把所有的喜好决定都赋予一个充分的理由呢?字与画本就一体,既然从心喜欢一次,又何须再去纠结到底是因为更喜欢哪一点的问题?”
“那倒也是。”
“那,姑娘……买吗?”见客人像是有意,王二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嘴。
“包起来吧。”及时按住了雷纯去招呼沫儿的动作,朝她眨了眨眼,亦安宁便抢先一步将钱袋给递上前去。
“姑娘好手笔!”王二不免讶然,小心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大约估出了其中数额,喜不自胜。
“对了,想问掌柜,先生下回作画是何时?”
王二面露为难:“姑娘,实不相瞒,这画先前迟迟卖不出去,之后……我虽也见过白公子,却没再从他那儿收过画。”
“您放心就是,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去找他,等白公子出新画的时候,一定第一个联系您。”
亦安宁颔首:“有劳。”
王二去装画时,亦安宁回头一笑,“大小姐心善,不过这儿就先不劳烦您掏腰包了。只是……”
“一会儿的午膳钱,看来是得包给您咯。”亦安宁无奈地耸了耸肩,叹了口气。
…………………………
“对了,刚刚瞧见,纯儿对这画,也是赞赏有加。你若喜欢,我倒觉着……将它交予更懂画的人,或许更有价值些。”接过画轴,刚踏出画铺不远,亦安宁开口提道。
雷纯摇了摇头:“夺人所爱的事,我可不愿做。而且,此画是好,但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他应该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