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看来,是交情甚笃的旧识了。”
“总堂恕罪。今日贸然顶撞了总堂,属实是挽忆的不是,待事后,愿按堂里的规矩领罚。”
“只是,挽忆承认刚刚救下白愁飞夹杂少许私心不假,但拦下总堂的刀,的确是真心为六分半堂的利益考虑的。希望总堂明鉴。”
“白愁飞此人心思缜密,又得苏梦枕重用,于我六分半堂而言,该除后患。可此时他死在六分半堂,只会让金风细雨楼更加团结,但暂时留他一命,对我们也称不上什么损失。”
雷损的指腹一圈圈描摹着杯盏的轮廓,斟酌一阵,将其置回桌上。
白愁飞是个聪明人,照理来讲,杀不了此人时,自己的人倘若能同他交好,并非什么坏事。
假使日后能起到对他有所牵制的作用,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年轻人的交往我不介意,但你理应记着,无论何时,无论事出因何,自己的刀口永远都须是对外的,而不是今日这般,甘愿为一个外人,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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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多谢了,改日请你喝酒。”
雷纯摇头:“不用谢我。今日是挽忆与狄大哥替你解围,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不过,雷家和关七的关系,江湖中没多少人知道,你一定是熟读了白楼里的所有资料.”
“可你这样贸然行事,就真的不怕死在我爹的刀下吗?”
白愁飞低头笑了笑:“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今日若非你也愿现身,此事恐怕很难像眼下这般很快收尾的。”
顿了少顷,他将目光落至议事厅的方向,语气不觉间放轻了些:“而且今日,也算不虚此行。所以这顿酒,我请定了。”
雷纯也不再同他客套,点头应下。视线同他停留在一处,她侧头打量着白愁飞远望的神情,眸中似乎含着别样的感情。
她忽然想起了亦安宁火急火燎地奔赴议事厅时的模样。分明前一刻还在说着自己,然后便……
思及此,雷纯忍俊不禁,随即轻声开口道:“她很信任你。”
“你在她心里,很重要。”
白愁飞闻言一怔,顺着声线向她看来,却见雷纯并没有同自己玩笑的意思,他们所说所想到的,也定是同一个“她”。
回想起刚刚奋力为自己拦下不应刀的背影,他弯唇笑了笑,心头一暖。
白愁飞身后几米外的树丛间缓缓走出一道倩影来,雷纯第一个注意到这点,向他扬颔示意:“你等的人来了。”
雷纯说罢,他回首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立在不远处静静望着自己的亦安宁的身影。
“那先告辞了。”
二人礼貌告过别,待雷纯远去,他复而转过身去,同样静静注视着亭下的姑娘,良久才想起什么,轻唤了声“安宁”之名。
亦安宁挪步登亭,驻足在他身前几步处,移开视线,似乎有些不悦。
白愁飞关切出声:“安宁,你刚刚没伤着吧?”
亦安宁到底是先压下火气,摇头应道:“没有。”
注意到对方的异样,白愁飞欲言又止,随后出声道:“安宁,今日……”
“金风细雨楼是没人了吗?为何大事小事都要副楼主亲自去办?”
“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我刚刚晚了那一步,我根本就不在六分半堂又或是根本没听到这个消息,今日你会不会就因此成了不应刀的刀下亡魂?”
“没有十全把握的获胜的局可以赌上一赌,可没有十全把握保命的事为何执意要亲自去冒险呢?”
“白副楼主对金风细雨楼对苏楼主,可真是——忠心可鉴。”
亦安宁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把话说下来的。一番输出过后,大概是把进议事厅前所有忧虑积攒下的火气都发泄了一通。
她还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对任何的人和事都是。
一时间两人好像都忘了,“亦安宁”此人出现在六分半堂的蹊跷之处。
白愁飞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自己曾信誓旦旦说过的话——
“都说对付女孩子有两招,一招软的一招硬的。我只会硬的,你呢?”
硬的不能用,软的不会用。所以,现在他成功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亦安宁将身子侧了过去,目光却时不时趁其不注意落在对方身上,除了自身气愤的情绪外,更重要的还是想看他有没有表示什么的意思。
机会她倒是可以给足,至于愿不愿解释什么,便取决于他了。
白愁飞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做出了莫大的决定似的,向前迈了几步,顿时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亦安宁见状再次将目光移向远方,身体却是很诚实地没有向后退的意思。
“今日仅凭一道姻亲关系的情报独自赴险,的确是有赌的成分在的。让安宁替我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但如果我不来,怎么会遇见你?”
徐徐清风吹拂着青年男女的鬓发,吹乱了他们原本就有着水波荡漾的心。
亦安宁探寻的目光撞入眼前眸中的情愫之中,视线交织时分,她竟有一瞬间再不愿挪开双眼。
恼意不知何时起也早被抛向了九霄云外,还真是中了邪了……
待神识恢复清明,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讷讷应道:“小飞,其实……我没想怪你的,是我太着急了……”
“但刚刚那些话我也是真心的,人能有几条命供自己赌?不说你本身的求生欲望,还有其他在意着你性命的人呢……”
“再者说……你怎么也该为自己对另一人的喜恶情感负责才是,可不能说死就死了……”
不知是否是心虚所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她自己都快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了。
白愁飞一怔,思酌片刻忽而领会了其中寓意,哑然失笑。再度看向她时,仿若尝到了什么甜头一般,眸间已然多了一方亮晶晶的星河。
他只是轻声回了一句“好”,依然向她浅浅笑着,给原本自带清冷疏离的人平添了几分温柔之感。
亦安宁轻咳几声,神色严肃了些:“如今白副楼主身份特殊,六分半堂之地,还是不要久留得好。先离开这儿吧,到时——我们总有机会再以两派立场见上面的。”
当然会有机会,而且,就在不远。
白愁飞点头,知晓其间利害,也彻底打消了继续就在这儿的念头。
“也好,那便期待我们早日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