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湿意,把大理寺的青石板路润得油亮,倒映着檐角低垂的铜铃。
巳诗抱着刚核完的账册,指尖划过最后一笔墨迹时,檐外的风卷着雨丝斜斜打进来,落在她素色的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巳主事,又在忙?”门口传来脚步声,是负责刑房文书的小吏,手里捧着个油纸包,“刚从街口买的桂花糕,还热乎着,给您留了两块。”
巳诗抬头时,鬓角的碎发随着动作轻晃。
她生得极白,是那种常年不见烈日的冷白,眼尾微微上挑,瞳仁的颜色比常人浅些,总像蒙着层水汽。
此刻她接过纸包,指尖微凉,轻声道:“多谢。”
小吏挠了挠头,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她身后的阴影处——那里放着个半人高的木柜,上了锁,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他匆匆道了句“还有文书要录”,便快步转身,靴底踏过积水的声音都带着点仓促。
巳诗低头看着纸包里的桂花糕,热气透过油纸漫上来,带着甜香。
大理寺里的人对她总是这样,客气,却又隔着层看不见的东西。他们叫她“巳主事”,背地里却会说“那个管钱的妖怪”。
夜巡的卫兵说过,好几次深夜值勤,看见后院那棵老槐树下盘着条水桶粗的大蛇,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光,蛇眼亮得像两盏灯。
还有人说,曾见巳诗在寅时出入后院,第二天蛇影便消失了。
这些话像檐角的雨,淅淅沥沥,从未停过。
巳诗却像没听见,每日卯时到职,核对库房的银钱、刑具、粮草,酉时锁上账房的门,步履平稳地回自己的小院。
直到三日前,城南的绸缎庄老板死在自家货仓里,案子递到了大理寺。
少卿李饼抱着手臂站在货仓门口,眉头紧锁。
他身后跟着陈拾,手里捧着记录案情的簿子,鼻尖被仓里的霉味呛得皱起。
“死者胸口有三处爪痕,深可见骨,”陈拾翻着页,声音有点发紧,“但周围没有挣扎痕迹,货柜上的绸缎也摆得整齐。
仵作说,像是瞬间毙命。”
李饼的目光扫过墙角的蛛网,忽然道:“巳诗呢?让她来看看。”
陈拾愣了下:“巳主事?她不是管财务的吗?”
“她对气味敏感。”李饼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半个时辰后,巳诗提着个小巧的木箱走进货仓。
她换了身便于行动的短打,裤脚束在靴子里,露出的脚踝线条纤细。
见李饼和陈拾都看着她,她打开木箱,里面是几排细如发丝的银针,还有个装着清水的瓷瓶。
“少卿让我来,是看库房损失吗?”她拿出一根银针,指尖捻着,目光落在货仓角落的几个空木箱上。
“先看看尸体周围。”李饼侧身让开。
巳诗蹲下身,离尸体还有三尺远便停住了。
她没有直接碰任何东西,只是将银针凑近尸体胸口的伤口,又分别在地面、货柜边缘各放了一根。
片刻后,她收回银针,浸入瓷瓶的清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