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完衣服后,我独自在房间里,静静坐了一会儿。
窗外鸟语花香,生机盎然。抬眼望去,隐约可以看见几百平米的游泳池和花园。
我的东西很少,我很快就把它们摆在应有的地方,而后,看到窗台上的几个泥塑娃娃。
一个泥塑娃娃,面容柔和,姿态谦卑,看起来是佣人桐姨,
一个泥塑娃娃,面上覆有胡茬,点头哈腰,似是司机之类的模样,
当中的几个娃娃,一个身着秀丽衣裙,姿态从容优雅,这是女主人楚然,看起来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小姐,虽不喜欢我,但碍于礼节,想必不会太为难我。
另一侧,一个西装娃娃,面容肃穆,手提公文包,想必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我妈妈的发小,周腾。虽暂时没有谋面,但就是他做主把我接来,又不怎么在家,想必不会对我造成什么阻碍。
我的目光,停留在正中央的泥塑娃娃身上,这个娃娃,衬衫短裤,面上露出笑容,想必就是刚刚见到的那个周洛辰。
我想,我在这个家中的唯一变数,就是这个名义上的,所谓的哥哥。
在我看来,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很简单,所求也很简单,活着,更好地活着,钱,权,爱。
可是周洛辰,我看不透他。
而看不透的人,让我感觉危险。
我虽然七岁,但是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察言观色和伪装自我。
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天之骄子,灼灼其华。
他看起来已经拥有了世人想要拥有的一切。
可是他却并不如同他的外表一般,光明坦荡。
下楼的时候,桐姨已经准备好晚饭。
坐在宽广的餐桌前,我有些恍惚,桐姨怕我拘束,笑着道:"晚晚,只是家宴,别紧张。"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我家的床比这个桌子大么?"
"桐姨,妹妹。"楼梯上传来呼唤声,抬眼望去,竟是周洛辰,他站在楼梯上,微笑着同我们打招呼。此刻的他,面容温和如同初春的阳光,款款而立。
我几乎要怀疑,几刻钟以前,那个刻意让我下不来台的少年,是我的幻觉了。
难道,他真的不是有意的?
桐姨慌忙站起身,语气有些紧张:"少爷......您来了。"
我看见桐姨的腿有些发颤。
周洛辰缓缓从台阶上走下来,来到餐桌旁,注视着我们,尚未说话,我惊讶地看到,桐姨颤声道:"少爷,我不该坐在这里的,下次不敢了......"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我仍然坐在原地,看着桐姨抖若筛糠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
周洛辰家里再怎么有钱有势,现在他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小毛头,有什么值得让桐姨怕成这样的?
当然,此时此刻坐在这里分析的我,也不过是一个比周洛辰更小的小丫头片子。
周洛辰站在桐姨的对面,被桐姨挡的严严实实,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如同之前一般和煦:
"知道就好,下去吧。"
"是,是,是.......谢谢少爷。"桐姨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让我感到一丝怪异。
几乎是在周洛辰说完话的几秒,她就迅速离开了这里,只留下我和周洛辰。
他缓缓走到我的身边,依然是那副王子作派,举手投足尽是优雅。他此刻正盯着我,嘴角仍是一派温和笑意:
"妹妹,在我家,没到饭点不可以上桌。"
我愣了一下,刚刚我和桐姨,确实在这饭桌的椅子上坐下聊了几句话,难道是因为这个,桐姨才害怕遭到他的责难?
见我没有回答,他的眸光划过一丝冷意。
而后,我身侧的那盘菜,就这么直直地应声而落,笔直地坠落在我刚换的新衣裙上,带着食物香气的菜汤氤氲开来,染湿了我的裙摆。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他的眼瞳,唇角,却浮现出惊讶的表情,他的声音,响彻在这间豪华的房子里:
"妹妹把菜弄洒了。"
就在这时,钥匙插上锁扣的声音响起,我正手忙脚乱地拿桌上的抽纸擦拭衣裙,就听到那扇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沉肃的声音响起:
"怎么回事。"
我抬眼的时候,看到一身西装的周腾叔叔,面色冷峻地望着我,身畔站着楚然,周洛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门边,他们一家三口逆光而立,眸光直勾勾地,盯着我这个在餐桌旁一身狼狈的局外人。
楚姨的眉毛终于按捺不住地皱在一起,她望着我竭力柔声道:"晚晚第一次来这里,慌里慌张打翻了菜,我去让桐姨再做一份好了。"
我停下擦裙子的手,带着满身狼狈,走到他们三人身前,望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不是我弄的。"
周叔叔看到我时,眼眸柔和了几分:"晚晚,好久不见。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
上一次见到他,还是三年前。我在苏嫣的视频电话里,看到这个英俊睿智的叔叔。
"你现在多大了?"
"我今年七岁了。"
我回答道。周叔叔却好像被勾起了往事般,叹息一声:"也是七岁啊......"
后来我才知道,他见到苏嫣的那一年,苏嫣七岁。
楚然竭力维持的笑意终于绷不住,忍不住开口:"桐姨.......怎么回事?"
桐姨小跑进来,先是一一打了招呼,然后看到满身狼藉的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怯怯地看了周洛辰一眼。
我慌忙道:"桐姨,不是我弄洒的,是周洛辰弄的......"
桐姨却深深地低下头,我听见她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是苏晚晚不小心弄的...... "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骗人,你刚刚,人都不在这里......."
"够了。"楚然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苏晚晚,小孩子不应当撒谎,苏嫣没教过你吗?"
我的眸光求助地看向周腾,他认识苏嫣,他知道,苏嫣不是那样的人.......
可周腾对我摇了摇头:"桐姨,带她上楼换一身衣服吧。"
我百口莫辩,即使七年间住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也没有经受过今日的委屈。
桐姨带我上楼的时候,我一言不发。
而她似乎于心有愧,也不敢回头看我。
刚刚在客厅里,我感到铺天盖地的尴尬与难堪。
我恨死周洛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