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塔的内部光线稀少,木窗子被黑褐色纱布紧紧缠住,二楼的空间内只有桌炉中的火苗散发着光亮。火舌吞噬木柴时发出“噼哩噼哩”的声响,火苗旋舞在屋内的温度中,勾起燥热的浪潮。
桌炉上的瓷碗静静搁置着,坐立于焰火之上的它无缘光亮,隐匿在白日里的黑暗一角,叫人看不清烧瓷人在碗上印下的纹样。
夏日末的气温本就不低,早就在这里等候的分局人员被烤的受不住,纷纷脱下外衣挂在一旁。
管理局行动组制服是有夏秋冬之分的,虽然局里和城区里的温度一直保持在十几度左右,但毕竟任务地点有不同的季节。不同季的外衣看上去区别不大,实际上它们在设计上,保暖透风的效果有很大的差别。
叶泊的目光落在安以铭身上,青年人还是穿着那件秋装外套,无论任务内是什么环境,无论里衣怎么变换,这件比他本人的身形大上一号的外套,似乎一直不离他的身。
怪不得他总会把外套挂在小臂上,不过说起来,这人为什么一定要带着这件秋装?
这个问题当叶泊第一天拿到制服时就在思考了,很可惜,到现在两个月过去,他脑子里只有“可能是有重要的意义”这一个模糊不清的结论。
“向我汇报吧,”安以铭把懒散地声音拖长,“我们来之前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嗯?”
张齐刚想开口,却被站在一边的陆谨付截了胡,女孩充满元气的声音亮起:“没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请您放心!”
张齐苦着脸挠挠后脑勺,想在前领导面前再找点表现机会,他撇着嘴想了一会道:“不过楼下那个小姑娘挺有问题的!”回想起那位瓷人少女,他后怕地抖抖肩:“铭哥!你小心点她!我在她身上闻到都腐烂的味儿了……”
怪了,瓷人怎么会腐烂呢。
安以铭朝他点点头以示认可,寸头青年嘿嘿一笑。
叶泊拍拍他的肩,在他耳边轻声道:“安会长,借一步说话。”
在他去拍安以铭的肩时,发现周围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堪称惊恐的神情,看他的眼神活像是在对濒死的勇士行注目礼。
叶泊觉得好笑,有意再逗他们一下,便俯下身又多言了几句,嘴唇几近碰到对方的耳廓上。
他抬眼看去,就连几人中表现得最稳重的戴振清都屏住了呼吸。
叶泊朝他们温和地笑了笑。
他们的神情更惊恐了。
反倒是安以铭本人十分自然地点点头,完全没有在意这过近的距离,先行朝更加昏黑的二楼里间走去。
叶泊不顾他们诧异的目光,微笑着跟了上去。
“卧槽……那小子看上去温温和和的,胆子好大……”
湿冷的风从二楼里间的木板缝隙透来,空气粘稠得让人呼吸不畅,腥臭的腐烂气息从更深处的隔间传来,弥漫在吐息中。
两人对这股恶心的味道接受度倒很良好,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叶泊开门见山:“这个时空是没有明确的基本信息吗?”
在上个他们一起经历的时空裂缝中,很显然安以铭是有提前了解过世界故事的。但看这次的情形,恐怕不那么简单。
安以铭大概是担心墙上有什么脏东西,少见地挺直了身子没往墙上靠:“对,这次可没上回的简单粗暴咯,世界主角的过去经历得靠自己猜。”
虽说出勤前没有得到任何提示,但从进入到这个木塔起,瓷器的身影就占满了视野。
“这个世界,”叶泊瞥向里间的地上一只盛满液体的瓷杯子,“和瓷的关联想必不小罢。”
“管他什么什劳子世界背景故事,爷懒得跟那个小姑娘猜谜语。反正,你离这个世界的瓷器远点就行咯。”对方落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懒散的笑容褪下,不爽的神色重新挂在脸上:“这么多同行的人啊……要是按常规手段,恐怕得在这里至少耗上一星期?”
常规手段指的是破译世界代码。
叶泊沉下目光。
确实,破译手段的流程太麻烦,需要解密和寻找裂缝之后再进行世界代码的破译。这是避免和世界主角发生冲突的最优解,是最安全的破坏衍生世界的方式。
他抬起头对上安以铭眼中不达眼底的笑意。
人多了事情自然会被拉的更长,他了解对方效率至上的性格,提出直接独自杀掉世界主角的要求也不奇怪。
他对着那双弯起的漂亮杏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少年人想起之前他们那些陆陆续续称不上会面的遇见,他坐在窗边,遇上的是黑色的身影和柑橘的气味交织在一起的冗杂梦境。但白色的绷带总有参与,它或是缠在那人细瘦的小臂上;或是挂在那人白皙的脖颈上;或是藏匿在那人翻起的衬衣下,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无论哪次的遇见,它总是要来掺一脚,刺眼的紧,烦人得很。
所以。
“您的提案听上去似乎还不错。”他柔和似流水般的嗓音带上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但是,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