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

苏晚榆(望向窗外远方黑压压的乌云，叹了口气）晌午还是艳阳天，怎么到了午后就乌云翻腾，老天爷啊就是爱变脸……

一间茶栈的上层中，梅长苏不紧不慢地沏好一壶茶，轻轻抬首饮了一口，又缓缓搁下了茶盏。

梅长苏看见来人，随即起身，眉眼温润，带着浅浅的笑意，一边侧身，一边冲萧景琰做了个请坐的姿势。

梅长苏（苏哲）大雨将至，这天气实在不宜出门。殿下急召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萧景琰（靖王）（像没看见一样，只盯着他道）苏先生麒麟之才，手段高绝，瞒人耳目来见我一面这种事，总该还是做得到。

梅长苏（苏哲）（一怔）殿下心中似是有火？

萧景琰的火气就算消了大半，此时看见他这样平静的面容，骤然又升了起来。

萧景琰（靖王）我请先生来是想问问，霓凰郡主昨日在宫中遇险之事。

梅长苏（苏哲）（略带不解）这件事情不是圆满解决了吗？

萧景琰（靖王）（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转瞬即逝）确实圆满，苏姑娘为了郡主挡箭受伤，我又拼死相救，郡主自然会对你我感激不尽。

萧景琰（靖王）将来一旦有所争斗，云南穆府自然会大力支持我，这就是你想达到的目的吧？

梅长苏（苏哲）殿下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由苏某刻意为之？

萧景琰（靖王）难道不是吗？

萧景琰（靖王）（紧紧地盯住梅长苏的眼睛）你明明知道事情会发生在昭仁宫，为什么只提醒她小心皇后？

萧景琰（靖王）若非为了用郡主作饵，何至于要等郡主去了昭仁宫，才让苏姑娘寻我出手相救？

萧景琰（靖王）你明知道苏姑娘一定会护郡主安全，所以连自己的妹妹都可以利用，还是说为郡主受伤之事也在你们的计划之中！

萧景琰私心是排除第二种可能，他与梅长苏在宫中初见便是不喜，太子和誉王争相笼络麒麟才子他自也是听闻的，所以当他看到梅长苏与郡主同行下意识便认为他要利用霓凰，因此言语之上多加揣测。

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宫中遇见苏晚榆，这是他见她的第二面，初见时他刚回京，在城门处边听见有两人对霓凰出言不逊，言语之中多是不敬，他正要吩咐列战英去处置，便听见女子轻灵的声音传来，伶牙俐齿把二人堵的哑口无言。

第二次见面事他从母妃处出来，想着好久没去看庭生，就决定去前往掖幽庭，刚到就听见太监的打骂声，话语中隐隐约约传来什么书的字语。

他当下便是一惊，掖幽庭中会读书识字的人不多，便猜到可能是庭生被责罚，便快步前往想要阻止。

但是他这时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她竟然出现在宫中，手中还有太子的大宝玺印，她给庭生上了药，而庭生一向谨慎坚毅，此刻在她这里却没有了防备。

他好奇她的身份于是出言问道，她是何人？

面前女子转过身，果然是她，只是此时真正见面他才发现面前之人的眉眼有些眼熟，有点像虞姨，但是更稚嫩，像岁岁。

他觉得自己是魔怔了，但是在面前之人叫出自己的身份，他还是问出了那句：你怎么知道我是靖王？他其实是想听到他所希望的解释，但是没有。

他还准备说什么，此时郡主和梅长苏便到了，在得知梅长苏是苏晚榆的兄长之时，他其实是震惊的，他不愿意把面前的女子与那些搅弄风云，满是算计的谋士混为一谈。

所以他不愿意相信苏晚榆会和梅长苏去利用郡主，反而认为是梅长苏利用了自己的妹妹，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苏晚榆靖王殿下，我们此前已经提醒过郡主，是皇后娘娘先行邀请郡主，我们自然会以为皇后娘娘是罪魁，兄长又不是神仙，百密还总密总有一疏呢！

苏晚榆更何况我护郡主是出于本心，与兄长无关。

梅长苏和萧景琰听见声音转头，就见苏晚榆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件大氅，正气愤的看着萧景琰。

梅长苏（苏哲）（看到苏晚榆，有些担忧）阿榆，你怎么来了？你身上还有伤！

苏晚榆（走至梅长苏身边，将大氅披在他身上）我这伤本就是皮外伤，这几天修养早已差不多了，只是天要降温了，你也不知道披个披风。

梅长苏（苏哲）（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我就出来一下，不碍事的。

苏晚榆的出现刚刚有些严肃的气氛也稍微缓和了下来，萧景琰的目光从苏晚榆身上离开，又转向梅长苏语气虽不似方才那般强硬，但依旧对他不信任。

萧景琰（靖王）无论郡主遇险时，你们做过何等提示，我理解你很难保她完全，我也佩服先生瞬时的应变和安排，但我想提醒的是，此类情形如再发生应早与我知会。

萧景琰（靖王）我既不想郡主此等忠良之辈被朝中奸佞之辈构陷，也不想先生你把他们铺做我进阶的路石。

苏晚榆被萧景琰的话气的不行，当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

苏晚榆萧景琰，我再说一遍，郡主遇险之事并不在兄长筹划之中！兄长更不可能去拿郡主……

梅长苏（苏哲）（急言制止了她的话）苏晚榆，快和靖王殿下道歉。

梅长苏的话让苏晚榆一顿，她知道她刚刚差点暴露，有些懊恼自己大意又不甘心梅长苏被如此误会，话锋一转，并没有打算听他的话立刻向萧景琰道歉。

苏晚榆我知道直呼殿下姓名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但我还是想和殿下说明白。

苏晚榆郡主之事我们也有责任，我们未能及时查清误导了郡主，但是殿下，兄长是您的谋士，也会是未来您的臂膀，他纵然真的是阴诡满腹，但他没有做过的事情，我绝不会让他背负半点委屈。

苏晚榆（眸光清澈）殿下，夺嫡之路何等凶险，最忌的便是只看表象的无端猜忌，殿下尽可以试探兄长，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忠于的是什么，但我希望殿下可以信任他。

梅长苏被苏晚榆护在身后，沉默不语，看着她为自己据理力争，为他申辩，为他在曾经的挚友面前去寻得一丝的谅解。

萧景琰看着苏晚榆他相信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知是此事是他误会，但是他此行除了要一个结果，还有更重要的事。

萧景琰（靖王）苏先生，今日我所言，皆是自心而发，因为霓凰郡主的遭遇，我心中愤怒至极，在说话行事上或有冲动，对于这一点，本王向苏先生致歉。

梅长苏（苏哲）（朝萧景琰鞠了一礼）殿下，不必如此，只是阿榆被在下宠坏了，方才若有什么得罪殿下的地方，还请殿下多多谅解。

梅长苏这番话，看似是对靖王请罪，实则是对苏晚榆的维护。

苏晚榆（接着梅长苏的话直接跪下）靖王殿下，方才民女言语不当，还望殿下恕罪。

萧景琰（靖王）（被苏晚榆一跪愣了一下，又弯腰将她轻扶起）苏姑娘身上还有伤，你们兄妹二人感情好，我能理解 。

萧景琰（靖王）（随即看向梅长苏，话语一转）只是在今后我与你的合作当中，我不允许你把如郡主这般的人当成棋子，随意摆弄，随意牺牲。否则，我萧景琰无法与先生共图大事。

萧景琰（靖王）我答应与你合作，你认我为你的主君，那么，你就必须要明白我的底线。

梅长苏（苏哲）（深吸一口气）殿下的底线是什么？

萧景琰（靖王）我曾见识过许多的谋士，见识过他们所做的最阴险、最无耻的事情。这些人所射出来的冷箭，甚至连最强的人都不能抵御。

萧景琰（靖王）我的兄长，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妹妹，他们全都死于这样的阴谋。我绝不能让他们看见我也变成一个像那样不择手段的人。

这是梅长苏第一次直面萧景琰的悲愤，他无法直视。

只有刻入骨髓的痛，才会哀伤地这般寂静深沉，也惨烈到灼人肌骨。

得友如此，他本该是欣慰的。

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某些东西在破碎，变得面目全非，尤甚于这物换星移的金陵城。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对于靖王，现在的梅长苏不外如是。

心中已是波涛汹涌，可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平静道他自己都觉得麻木。

梅长苏（苏哲）殿下放心，你决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萧景琰（靖王）我不要求你能理解，什么是军人铁血，什么是战场狼烟，但有些人，不能伤害；有些事，不能利用。

萧景琰（靖王）如果连那些血战沙场的将士都不懂得尊重，我萧景琰绝不与你为伍。清楚了吗？

苏晚榆听见萧景琰此言微微颤抖，心底里一个念头告诉自己，靖王殿下并不知情，为了预防万一，这是正确的，可是另一个念头在呼喊着，他是林殊啊……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头萦绕着，此时此刻，苏晚榆只剩下一个念头：兄长是林殊，赤焰军的少帅林殊，那个十三岁就已经加入赤焰军的林殊！

袍泽之情，拳拳之心，又怎会不懂对将士的尊重？！

苏晚榆此时低下头，隐住自己微红湿润的眼睛，也有些害怕看向梅长苏会受伤的眼睛，他曾经的挚友站在他的对面警告他。

梅长苏（苏哲）殿下所言，苏某自当遵从。

梅长苏（苏哲）既然今日是来定规矩的，可否容苏某也说几句话？

萧景琰（靖王）请讲。

梅长苏（苏哲）想要对付太子和誉王这样的人，光靠殿下的一腔热血是不行的。

梅长苏（苏哲）苏某的存在，就是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想要对付他们，一定要比他们更狠，否则稍有不慎，我们的大业就会万劫不复，殿下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梅长苏（苏哲）殿下的底线，我绝不会触碰，也希望殿下日后对苏某不要再有任何的猜疑。

梅长苏（苏哲）还有，有些事情殿下也不用再瞒着我，比如庭生。

萧景琰（靖王）庭生？庭生有何秘密？

梅长苏（苏哲）我指的是他的身世。更确切地说，是他的身份。

萧景琰（靖王）我做人一向光明磊落，唯有此事不敢拿在人前。可是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梅长苏（苏哲）我怎么知道的，不必告诉殿下。殿下只要记得，我并没有以此事来难为你。

萧景琰（靖王）若你真想害我，单凭知道庭生的秘密就能令我束手。

梅长苏（苏哲）若你身边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日后我们所谋之事渐为人知，太子和誉王矛头直指殿下，你又有什么力量去对付他们？

梅长苏（苏哲）既然今日我们把话都说开了，希望殿下日后对苏某有绝对的信任。

萧景琰（靖王）只是这大梁天下，朝堂之上还有许多纯良之臣，他们并没有参与到党争当中，对他们，我请先生……

梅长苏（苏哲）该利用的还是要利用，但我会尽我所能不去伤害他们。金陵城中风云已起，还望殿下早做决断。

萧景琰似有不忍之色，偏头阖目，随即微微颔首示意。

梅长苏知道了萧景琰的决断，便拱手施礼，示意两人达成合作。

萧景琰起身就要离开，随后脚步一顿，将那迟来的感激之情道出。

萧景琰（靖王）还是要多谢你，救出庭生。

苏晚榆见萧景琰走后，从梅长苏身边移到原本萧景琰的座位上，做到梅长苏的对面，拿了一个新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苏晚榆兄长，靖王殿下以前也是这样吗？

梅长苏陷入回忆，以前的萧景琰也是顾盼神飞的少年，战甲轻束，红衣猎猎，眉梢眼角都分明带着盈盈笑意。

只是后来，命运一一抹去他生命里所有的鲜活生动，只余下一张不动声色的侧脸。

所有他以为的父慈子孝，他以为的政通人和，他以为的未来人生，都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笑话。

一朝惊变，他的所有的信仰悉数坍塌崩溃。

血流得实在是太多了！

苏晚榆（忍不住腹诽）这么倔，跟头牛似的！

苏晚榆的话让梅长苏从回忆中挣脱，听到这话想起萧景琰的外号，忍不住笑了一下，有随即语气严厉道

梅长苏（苏哲）靖王殿下再怎么没有架子，到底是皇子，此话不可在他面前说。

苏晚榆哎呀，我怎么可能当他面说，就私底下腹诽一下啦。

苏晚榆对了，我们什么时候搬出去？

苏晚榆你的身份肯定瞒不住，郡主一事他们一定会认为你投靠了誉王，再在宁国侯府住下去怕是危险了。

俗话说的好，得不到就毁掉！

梅长苏（苏哲）（看着外面乌压压的天空，风雨即将来临）快了。